初八徜徉在水流中,身体犹若漂浮的树叶,卷曲舒展,好不惬意。
只是,眼前的景物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有熟悉,也很陌生。有一种交通工具,完全不同于雷霆那样的,是全金属结构,好像叫做跑车。
保时捷911,红色。
她坐在车里,时速180。开车的是如花似玉的短发姑娘,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她的时候,那笑容灿若星辰,可看她的时候,却带着深深的愧疚。
--瑾璇,你开的太快了!
--未语,有没有搞错?180还叫快?开一百不要浪费我的保时捷好伐?
--那你干脆发挥它发动机的极致好了!
苏瑾璇言必行,行必果。
190,200,210……速度在不断攀升,瑾璇脸上的笑容和得意也不断攀高。
一个片段结束,下一个片段又在上演。
--连未语,你是我苏卫城的。凡是意图染指你的人,我都不能不让他知道,黑杀会的苏爷是怎样的人物。
苏卫城,这个名字她不止熟悉,化成灰她也认得。
那晚持枪对着爸爸的人,就是他;那晚撕扯了妈妈衣服,给妈妈无尽屈辱的人,也是他;那晚的大火,就是他放的。而几天之后,在火葬场声泪俱下,抱着她说要好好抚养她的人,也是苏卫城。
--苏卫城,你是个禽兽!不对,你不是禽兽,你是禽兽不如!
--瑾璇,你怎么能这样说爸爸!爸爸是禽兽,那你是什么!
--我爸是苏卫国,早就死了,你要是我爸,你怎么不去死?禽兽,我告诉你,你再敢打未语的主意,我就亲手杀了你,然后剁碎了喂狗!
苏瑾璇,是连未语最好的朋友,从幼儿园就在一起玩大的朋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苏瑾璇是苏卫城十八岁时,和黑杀会老大的女儿生下的孩子,但是因为孩子小,他也只是黑杀会的马仔,只能将孩子给他大哥苏卫国夫妇抚养。
而黑杀会的两届老大,也就是瑾璇的外公和她的父亲连汉都是苏卫城杀的。在连汉死后,苏卫城如愿成了黑杀会的老大。
初八刚才还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此刻已经呼吸顺畅许多,也落在了平地上,但脑海中的画面还在不断闪现。
叶络在跟她笑,他没在水中,面色惨白,四周都被血染红,那惨白在血红中更显凄厉。他朝她摆摆手,她摇头,眼泪呼之欲出。
“初八!初八?你醒醒!”
初八听到一个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却怎么努力也睁不开双眼,只好攀着晃动她肩膀的手臂,一把搂住那人脖颈,紧紧的,不肯放松,嘴里不断呢喃,“不要死!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赫连沅被初八紧紧抱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最后张着的双手,轻轻抚在初八背脊,“我很好,我没死,活的好好的,你放心吧!”
初八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眼前是一条大河,她已经在岸上了,还搂着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她豁然松开双手,仔细看了看那人,本来存留的丝丝欣喜和希望,忽然被剥的干干净净。
她心里默念,怎么是赫连沅?叶络呢?但还是把控了一下情绪,点点头,“哦。”
赫连沅有些失望和落寞,“怎么?看到朕还活着,有那么失望吗?”
初八这次不语,表情淡漠,身子蜷缩起来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心情去讨好赫连沅。
赫连沅确实因此生气,但是,他想到初八也许刚刚经历了几番生死才活下来的,想必惊吓过后,是会和平常的时候不一样。况且,他不是不喜欢她用那种谄媚来对待他的么。这么想着,也便没那么气愤了。
赫连沅已经捡来一些干树枝正在烧火,一边烧火还一边看着初八,直到她不再颤抖着身子,他才停下继续凶猛的填柴。
初八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尽顾着担忧叶络的安危。她很想起身去四处找找叶络,但是现在这种状况,赫连沅竟好像个粘贴一样甩不掉。带上这个危险人物去找叶络,不外乎给叶络塞上一枚定时炸弹。
初八只能努力回想最后一刻却徒留叶络凄绝的表情,想着有句话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像叶络这样倾世魅惑的祸害,肯定别有福缘,死不了。
最后,初八在山中留下信号,告诉叶络她活着,只要他也活着,就尽快和她联系。
赫连沅见初八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酸涩,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感觉,却又抓心挠肝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给初八冷脸。
赫连沅恼恨的把捡来的一堆柴禾胡乱扔了一地,好像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当臣子的,还得让你主子伺候你!”
言罢,就径自坐在地上,继续生闷气。
初八一头雾水,“阿嚏!陛下要属下做些什么尽管吩咐就行。”
赫连沅听到初八打个喷嚏,许是受了山里阴寒,受了凉,心里担忧,面上却丝毫不放松刁难,“咳咳,朕饿了,去打只乳鸽来烤烤。”
初八确实舍不得离开火堆的温暖,但好歹现在还顶着君臣的身份呢,装也是得装一下的,便缓缓起身。初八在大战绝命猿时受了伤,又在水下消耗太多体力没有及时补充,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忽然起身,便一阵眩晕,踉跄两下,即将倒地。
赫连沅一闪身,将初八接住揽紧怀里,心里揪了一下,嘴上还在埋怨,“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敢说自己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优秀士兵,依朕看,就是个酒囊饭袋。”
这么恶毒的评断着,手上却极尽温柔的把初八放在软软的草坪上,“算了,你去打猎我还担心你下毒呢。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赫连沅在初八面前,时常忘记自称为朕,尤其是真心想说什么的时候,就更是不太注意称呼上的改变。
初八眼看着赫连沅在旁边忙忙活活的打猎,屠宰猎物,最后上火烤熟了,先递给她一块,直到她说吃饱了,他才继续吃剩下的部分。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一人一边在火堆旁小憩,等着天亮再赶路。
初八平躺着,天空很低,天上的星星很近,一闪一闪,给人一种眩晕感。
或许是太累了,初八渐渐入睡。而另一侧的赫连沅,却辗转反侧,听到初八平稳的呼吸,赫连沅侧过身子,用手拄着头,就这么定定看着初八,一直到火堆的火渐渐熄灭。东方泛出鱼肚白时,他才稍稍眯了一会儿。
此地已经属于尔吉境内,已经没有之前那般许多的陷阱埋伏和机关,赫连沅和初八很快走出密林,现出一片通天连地的草原来。
草原上一片青翠,天空很低很蓝,白云悠悠,牛羊成群。好一副闲适美景!
初八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干爽清冽的空气,和颍都湿润温泽完全不同,初八不禁又多吸几口。赫连沅一旁看着初八享受这里空气的惬意表情,心中有丝丝甜意,丝丝窃喜。
至于为什么窃喜,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愿意让她喜欢他的草原。
“怎么样?是不是喜欢上尔吉了?”赫连沅活动活动筋骨,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初八憨憨一笑没说什么,回头再看了一眼埠鲜山脉,一色青青,没有那一抹期待的雪白,心中不免沉了沉。
赫连沅看着初八,然后顺着她担忧的眼神看向埠鲜山,不禁骤起眉头。
初八收回眼神,深吸一口气,对着赫连沅笑笑,“陛下,我们走着?”
这笑容这语气看似与往常无二,但赫连沅怎么都觉得她并不似以往那样了。他想着,也许真的是经历生死后,人的正常改变而已。
赫连沅看向草原之北,眼神悠远,略带杀气,“走!跟朕回皇城去看看,这帮鼠辈又在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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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吉皇城忽汗城在埠鲜山脉东北方向,要经过几个草原盟部落,然后进入克罗尔地区。克罗尔地区已经是尔吉建设比较完备的城镇集中区,人们不再过着游牧的生活,而是学着中原人进行耕织和商贸。
赫连沅和初八在经过草原盟的时候,赫连沅用尔吉语跟部落的人套近乎,要来两套简单的布衣,把身上的军装换掉。
初八是有疑问的,为什么不说他自己是尔吉大皇,那岂不是到哪都要受到优待?非说自己是征战归来的士兵,连匹马都没有,还要靠两只脚走大半个月走回忽汗城去。
不过初八转念想想,估计哪国的皇室都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在赫连沅口中的尔吉皇室,虽然上一辈存在深重的恩怨纠葛,而到了他这一辈,他没有亲生的兄弟,看似没有这方面的争斗,可是上一辈、上上一辈还有许多在残酷争斗中活下来的赫连家的男丁,即便是已经错过皇位多年,难保他们在心中不是仍对上位觊觎。
初八不禁唏嘘感慨,皇位人人想得,却从没想过,得上位的斗争过程之残酷,和身在上位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