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卷掠大地,枝桠没有半点儿绿色一径枯黄,天地间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已近冬月,雪一场一场的下堆积成山,天地一色飞雪茫茫。山里的雪就更是厚重,枝杈被压弯,山路阻塞辨不清方向。
树枝上的雪欶欶落下,一只麋鹿不知从何而来,站在雪丛中瞪着好奇的大眼四处张望。
忽然麋鹿旁不远处的雪丛翻然掀起,从里面蹦出一抹迅疾的身影好似雪豹一般,就在麋鹿刚刚抬起前蹄往前跃进的瞬间,雪豹紧紧绞在麋鹿脖子上,麋鹿和雪豹一起歪倒在地,地上的雪白中氤出一滩血红。
雪豹英姿飒爽的鲤鱼打挺,站在断了气的麋鹿旁边,将手中沾了麋鹿血的匕首放在唇边舔了一下,唇边泛起丝丝笑意。
“八哥!好身手!”呆萌主老十洛欢也从雪丛中窜了出来,戴了皮质手套的手掌拍在雪豹初八的肩上,一脸崇拜和艳羡。
随即又有三个人从雪从中出来,是苍泫、老九和癞子。
老九乐呵呵的从侧兜中掏出匕首开始利落的收拾起他们的大餐来,那娴熟的程度和专业的手法很像某岛国生食料理的专家级厨师。癞子在旁边“帮厨”,但作用仅发挥在商讨如何烹制和如何食用上,其余不起任何作用。
这就是新兵营的野外生存科目,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这个科目,从开始的十人一组野外生存一天,到如今的五人一组野外生存七天,环境愈发恶劣生存难度不断增加,他们在极端的恶劣环境中求生的能力也不断增强。
原本以为他们当初那个格局注定是个渣滓小队,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个小队竟是少数几个保存最完整的小队之一,其余队伍中都因各种残酷的训练、残忍的惩罚和艰难的求生少了不少的队员,以至如今五人一小队,他们还能被完整的分割。
只不过分割的时候,初八着实被实实在在摆了一道—但看他们这组合就知道,最垃圾的人都分给了苍泫和她,呆的呆懒的懒肥的肥。可只有她知道,这样的组合或许会让他们成为一匹黑马,以一种高昂的姿态驰骋在优秀新兵的舞台之上。
现实也确实没让初八失望,这世上没有无用的士兵,只有不会用兵的将军。初八将几人的职责分的很好,也各尽其用,至于缺少的那些功能,她和苍泫便足以补充完整。
几人就这样茹毛饮血享用完了他们今天的晚餐,而截止猎杀到这只麋鹿,他们已经仅凭每个人身上带着的两个饼子挨过了三天的时间。之所以要茹毛饮血也是仿照在野外出任务时的真实场景,他们不能使用火种留下明显是人类的痕迹让敌人发现,也有防止没有火种的情况下如何解决饮食问题一说。
大快朵颐之后的五人很满足,接下来终于是癞子发挥能力的时候—藏麋鹿的残骸。乞丐没有家,一般得到好东西的时候是要找个隐蔽的、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来藏,初八也做过乞丐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善后工作一般就交给癞子来做,每次都不会出问题。
就在几人打算再潜藏起来的时候,却听到了漫山遍野的号子声—那是紧急回兵营集合的号令。几人先是一怔,面面相觑之后确认自己没听错,便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往新兵营的方向赶去。
这次野外生存的地点在颍都城北,新兵营在城南,回新兵营最近的路线是穿城而过,大部分新兵都选择了这个路线尽早赶回去,初八一行五人也是选的这条路。只不过在穿城而过的时候,初八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很多豪华的马车都在紧急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这是个不好的征兆,因为这个时间不是早朝的时间,也不是什么重大的节日宫宴,所以,只能是朝堂或是边关出了问题。
而这些赶往皇宫的马车中,自然也有鸿硕亲王秦修的马车。
秦修的马车和初八擦身而过,赶车的乔云面色略带焦虑。
估计秦修的表情也大略如此,或许会比乔云淡定一些。初八的心里正在这么猜想着,马车中的秦正在凝眉沉思,手指扣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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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和殿
正德帝一身明黄龙袍,头戴九龙环绕的金冕,手中捻着一串玉珠,面色平和看向阶下。阶下四色官服的官员文左武右,面色各异窃窃私语。许久,高公公偷偷瞄了一眼正德帝,转而轻咳了两声,下面的人安静下来全都看向龙椅上的正德帝。
正德帝把下面几个主要的人看了一遍,最后才把眼神落在了秦修脸上,秦修轻蹙眉心直直看向正德帝。
正德帝自然而言的把眼神收回来,没有重心的落在众朝臣,“太子在尔吉为质十二年,如今已是弱冠之年,本应上月十五便是归国之日,可尔吉国新皇出尔反尔不肯履行尔吉先皇曾许下的承诺。如今不仅迟迟不让太子归国,且在边境挑衅意图再发大战。众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正德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可他一向这样,所以即便是不带任何情绪也并不能说明他心里没有任何情绪。谁都知道正德帝对幼子的疼爱,否则不会多年不肯更改太子人选,硬要等到痴傻太子归国之后再做打算。他只是任何事都这般平淡的语气,即便是皇子一个个夭亡暴毙,也都是这般平淡无奇。
“父皇!”说话的皇子是四皇子秦时,身姿英伟面容英俊。秦时迈出一步,对着阶上抱拳躬身,“依儿臣之见,太子代表了大渪,尔吉此番食言是对我大渪泱泱大国的极大耻辱,一定要给予痛击方能保住大渪的尊严。”
正德帝缓慢的眨眨眼,半晌发出一个“嗯”,转而看向九皇子秦冲。秦冲被正德帝以眼神点了名字,只好迈出一步抱拳躬身,“父皇,依儿臣之见,太子固然重要,但大渪如今兵不强马不壮,实在不适与邻国大战。”
正德帝定定看了秦冲半晌,才“嗯”了一声,仍是看不出喜怒。他又把眼神落在宝亲王秦栋身上,宝亲王秦栋是正德帝的亲弟弟。秦栋呆愣片刻转瞬迈出一步抱拳躬身,“四皇子和九皇子说的都有道理,大渪的尊严固然是最重要的,生存也是第一大计,不宜被欺无声,也不宜贸然发动大战。”
正德帝的眼底浮现一抹怪异的情绪,不待他人捕捉转瞬即逝。
“那究竟是迎战还是修好?”正德帝不依不饶追问秦栋。
秦栋面色一滞,半晌也没给出最后的答案,气氛一时进入了窒息般的紧张。凡是经历过或是听说过二十年前正德帝和秦栋之间皇位之争的人,都不禁因两人之间任何一句非和善之言紧张窒息。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没人能解的了局,只有秦栋自己来回答。
秦栋身子躬得更深,“但凭陛下做主,臣唯陛下之命是从。”
正德帝波澜不兴看了秦栋许久才“嗯”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为难秦栋。
右丞洛安轻叹一声,正德帝的注意力顺势转落到洛安身上。
洛安捋着花白的胡子面色沉痛,“太子命运多舛,出生时身体羸弱差点儿夭亡,七岁便肩负了整个儿大渪的安危,只身远赴尔吉国皇城为质。只一年,便不知是何原因身边之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太子被诬痴傻误杀尔吉先皇一嫔妃,自此被尔吉囚禁皇宫禁地不见天日。十二年了,有谁知晓他是如何艰难中求生,孤苦中自处,还有那绝望中对故国对亲人的祈盼?”
洛安的尾音随着身子一起震颤,眼中氤氲,浸润着无尽的心痛。正德帝的眼底终于不似以往般镇定夯然,其他人都低头不语,只有秦修一直站在原地未动把正德帝难得一见的情绪看在眼里。
左丞林耀祖和秦修互换了一下眼神,林耀祖点点头,缓步走到洛安身侧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毕竟太子是洛安的亲外孙,自小就对太子另眼相看极其疼爱,当时送太子去尔吉皇城时洛安是极力反对的,但洛皇后却大义凛然主动并强烈要求把自己亲生的小儿子送出去。
对于尔吉而言,太子是他们认为的最好人选,母亲是皇后外公是丞相,年纪很小很好控制,所以欣然接受不容大渪更改。当然当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十一皇子,只因为质子才做了太子。
左丞林耀祖安慰过洛安便转身看向正德帝,“陛下,臣以为此事暂时不宜妄动,当从长计议。应先尝试与尔吉修好,尽量争取不战便可迎太子归国,若尔吉仍执意不肯送太子归国再采取武力方式为时不晚。”
为时不晚。众人一阵唏嘘,太子初到尔吉便被传因水土不服及思亲过度变得痴傻疯癫,如今十二年过去了估计已无治愈希望,所以这晚不晚都已经晚了,也不差个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而有些人,当然希望这中间再出点儿纰漏太子一命呜呼,便可以趁虚而入了,至于有些人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众爱卿认为左丞的谏言如何?”正德帝仍是平静如水的语气沉声问道。
“陛下英明!”
于是乎,众人一边倒选择了左丞林耀祖提出的解决方案,只有洛安在浩瀚的违心应声中默默叹口气,眼中的悲哀挥之不去,心中的痛楚驱之不散。
大渪太子的回归,漫漫修远遥遥无期,朝内明争暗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