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都秋天的雨来的很急,豆大的雨点拍下来转而即是倾盆而下,好像天上有人端着盆,一盆盆往人间倒凉水。要说往年的颍都秋天没有这许多的雨天,三个月的秋天里也没有最近这一个月下的多。或许上天是“体谅”了某人找虐的苦心,特地把几年积攒的秋雨一股脑儿倾泻而下,以满足某人变态的自我历练需求。
这会儿是辰时四刻,正是挂钩梯和匍匐穿越荆棘的训练科目。新兵营的训练一向风雨无阻,按照洛轻愁的说法,就算是下刀子也得全部出去训练让刀子割的科目。
曾有人在超强度体能的残耗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对洛轻愁提出过质疑,洛轻愁阴冷一笑卸下银甲,和提出质疑的人比拼全程项目,如果有人比他先完成,他就主动请缨,把这校尉的位置让给那人,他会当众刎颈谢罪,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所有新兵都是见证。
于是乎,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拼便在校场上展开了,五千的新兵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大有人提出质疑参与比拼的。
初八乖乖坐在人群里关注这场注定没有悬念的挑战和对决。其实她对洛轻愁的印象并不好,但她却坚信洛轻愁并非人们认为的那样,只是纨绔贵族子无半点儿傍身的真本事,但看他杀伐决断的狠辣和睥睨众生的孤傲,还有那种能迅速按压住浮动的铁血手腕,便能窥见他的非凡之处。
结果果真没有悬念,洛轻愁轻松完胜,自此无人再对残酷训练有质疑,不愿流汗的人便只能选择死,别无他路。
大雨瞬间将人们淋了个通透好像个没拔毛的落汤鸡。一个个落汤鸡攀爬跳下攀爬跳下,三百回挂钩梯很快训练完毕,接下来是匍匐穿越荆棘。
被大雨浸泡的黑黄的土和这雨水成了黑黄的泥浆,数月的暴晒下新兵们的肤色也渐渐接近了泥浆的黝黑,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淋下来的冰凉的雨水不再是他们企盼的纳凉工具,却是避之不及的噩耗拍了下来。
初八在荆棘之下娴熟顺畅的匍匐前行,想想三个月前的她,因为在舒适中过的太久,起初开始这残酷的训练时有各种不适各种疼痛几次差点儿都想放弃。但是那些狰狞的鄙夷比这身体的艰苦更为让她刺痛,那在熊熊烈火中葬身的人和那嘴角流着黑血女子让她不能不坚持下去。
因为信念和坚持,她度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如今这些训练项目对她而言已经是不值一提了,在几次的个人大比武中,虽然她成绩都不是最好的,却每次都在进步,已经能进入五千人的前五十了。
不过这几天她略有不适,身子总是软绵绵的,头疼头晕发热畏寒,估计是感冒了正在发烧。虽然找过几次军医也喝了几服药却并不见好转,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初二让她不要勉强坚持,反正重病是可以让军医写个证明不必继续高强度训练的,但是初八却说自己不算是重病可以坚持。
初八眼前有些模糊,以为是雨太大遮住了眼睛,索性紧闭双眼继续匍匐前进,但又感觉天旋地转漂浮云端,她真的很想停下歇息歇息,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停下了,可身体还是在不由自主地往前爬。
她身后的老十洛欢追了上来,奇怪的“咦”了一声,感慨怎么今天还有人比自己更慢,仔细一看是初八就更是惊奇的再次“咦”了一声,便继续往前爬。
初八模模糊糊看着老十洛欢渐行渐远的身影,顺势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坳,好像在一色的深青之间有处飘飞的白,随之飘来若隐若现的玉笛声声。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曲子,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音节因为雨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但那身影一直都在,风和着雨卷起那抹白色和白色上端的墨黑,好像远远给她一种莫名的力量。初八深呼吸,好像能嗅见振奋的乐音,心底暗暗给自己一些鼓励,好似软绵绵的身体充满了力量,起伏着穿过了那片荆棘的阻隔,到达了胜利的彼岸。
大雨停歇,不多会儿便亮出了明媚的阳光,但是深秋的阳光却并不见温暖,尤其已近黄昏,雨后空气微寒,被淋透的士兵们完成了例行的一项训练任务,本是要回去换衣服准备五天一次的负重游泳,但是洛轻愁下令说不必换衣服了,他们今天不必负重只需完成游泳即可。
负重游泳是每个人穿上厚厚的战甲下水,现在是深秋,如果不穿厚甲跳进河里,那种刺骨的寒冷可想而知。
原来每项科目都可以因季节的改变略有调整,反正,其目的就是让他们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获得历练的机会。
老十洛欢皱皱眉看了一眼胖子老九,一脸的羡慕嫉妒恨,这项目太适合这家伙了,完全的脂厚抗冻型人才。洛欢越过老九看了看初八,虽然被特殊的膏脂遮盖那脸色透出来的惨白却毕现无疑,尤其是唇色也是一色雪白。
“八哥没事吧?”洛欢小声跟老九说了一句。
老九闻声看了看初八也吓了一跳,微微侧脸问道,“八哥,八哥?你没事吧?”
初八好像耳朵里塞了棉花,隐约听到老九问了她句什么却没听清楚,只好随意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九和洛欢互换了一个眼神,认定初八应该是没事的,他们八哥一向铁打的身子钢铸的精神,如果有事也早就请假不来训练了,也就安然站定准备开始下一科目。
洛轻愁若无其事的走近了初八所在的渣滓小队,瞄了一眼所有人最后把眼神定格在老十洛欢脸上,冷淡的说道,“你,出列!”
老十洛欢听命,很规矩的迈出一步出列站定。
洛轻愁摆摆手势转身就走,洛欢听命跟在身后。
老九皱皱眉,为啥每次一到关键时刻洛欢总有这种好命逃避?
而每次洛欢回来,他们都会好奇的问,洛欢总是摊摊手很无辜的回答,他也是一样的科目,只不过换个地方完成罢了,也许是校尉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单独训练之。众人撇嘴,唯一有奇招刑讯逼供的初八还总是得过且过不肯全力逼问,反正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不再去理会洛欢与众不同的原因。
近五千的士兵顺次下水,游到对岸报到再游回来,大概有两千米的距离。以往是带着厚甲游过去再游回来,这次是轻衫缓带比以往的速度要快很多,只是河水冰冷难耐,好在运动起来就会暖和很多。
初八他们这队下水之前初二就注意到了初八的异样,可惜他是哑巴不能劝说,只好暗自注意她的动向以便随时接应。
初八感觉身体燥热却畏寒,身子浸入冰凉的河水之中本应觉得那份燥热可以缓解,却不料只是那股寒气愈发在身体里肆虐,瞬间僵了四肢也僵了大脑。其他人都在全力往前游动没人注意到初八的异样,只有初二寸步不离她身侧,可一转眼的功夫,初八就不见了踪影。
初二身子一震心一沉,他只有一眼没看到初八,她不可能游到前面去了,他再次仔细辨认了一下前面的几个人之中,确认没有初八的影子。
那么……
初二眸中一抹凄哀。
不要,你不能出事!
这么想着,初二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河中。
河水很清澈,初二不断往下潜却没有看到初八身影,焦急之中他身子更迅猛的往下窜了窜,倏然看到水中飘荡着一片墨黑的柔顺,然后是翩然若蝶被冰冷的河水圈卷着往河底而去。
初八!他心里惊呼一声,朝着那墨黑冲了过去。他已经潜入水中多时,此时那口气已经不足以潜到初八身边再把她拉出水面。可若是此刻他出水换气,那初八八成就此香消玉殒。
抉择!初二几乎没有多想,坚定的朝着初八游了过去。他死就死,他命不足惜,就算死也不能轻易放开救她的机会,他不许她这么轻易死去因为她的命必须由他来取,只要他不取,就连阎王爷也休想惦记!只要还有一分希望,他决不放弃!
可就在此刻,一个黑色的矫健身影朝着初八游了过去。初二眼神一凛,眯眼看着那黑色身影的手已经抓住了初八的手臂。
千涯,不要伤她!
初二强忍着胸口那种憋闷的痛,发动真气全力往初八和那黑影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