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络再次到了晓湖的时候,晓湖已经恢复了往日夜晚的宁静。湖水鳞波荡漾,褶皱了映在湖中的月亮,好像哭泣的狰狞。
叶络走到湖东边的山坳下,那里有一个很隐蔽的小山洞,洞口被杂草遮挡不容易发现。说是山洞其实很浅,只能遮风避雨而已。
打开火折子,照亮了小山洞不大的地方,他摸了摸一侧的石壁,手指停在一些痕迹上反复摩挲,那是尘封多年的记忆,那是期许多年的思念。看样子约好的人真的忘记了六年之约,又或者,那人根本脱不开身不能来赴约呢。
想到这里,叶络脑海中浮现那灿若朝阳温暖了他冰冻之心的笑颜,那倾世明媚照耀了他黑暗残虐之心的眼神,那一句在他心中永不磨灭的永恒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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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营今年的中秋节过的还算热闹,上面给下了指示也拨了专门的款项,改善伙食是必须的,其规格比每年的新兵都好甚至超过了老兵兵营的待遇,每人有三种水果和两块月饼,还举办了篝火晚会让士兵们尽情欢快。
而这样的热闹中间,没有初八。
初八双臂抱膝坐在远处的小山包上,远远看着好似永远也不属于她的热闹,火焰在跳动,人们在欢歌笑舞,少年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虽然心中或许有想家的淡淡哀愁,但是第一次离开家门的孩子们还是在欢乐的气氛中暂时忘却一切烦恼,只为了欢笑、只为了这一刻生活的美好,无忧无虑。
初二缓步走近初八,初八的眼神一直落在远处的热闹中而眼底却是无尽的荒凉。初二在她身侧坐下,双臂在身后支撑住身体正好能看见她的侧脸。他如琉璃般的棕黑色眸中熠熠放光,眼底柔情流动,只有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才敢回归本心本性,畅然欣赏独属于她的气质。
初八深吸一口气,“你有家人吗?你见过他们吗?”
初二一瞬黯然,转而顺着初八的眼神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和热烈的篝火。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反正一睁开眼睛我就是初八,一个小乞丐。我没有亲人,但是我有个很好的兄弟。我们经常没有饭吃,但我们还是很用心的活着。”
初二的眼中微微跳动着某种情绪,好似被初八触动了内心从不让人触摸的脆弱。
“我总感觉心里是空的,就好像我的记忆,也是空的。所以我努力想做一个饱满的人,因为,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也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鞭笞我的神经。可有一天我发现,我几乎死在自己的懒惰和自以为是上。”
初八开始淡淡的语气到后来变成有些情绪激动呼吸紧促,身体里的两股气流又在交汇冲击,看着远处的篝火堆,初八眼中也燃起熊熊火焰,那火焰中交替出现不同的人不同的痛苦和狰狞。
初二一手搭在初八肩膀,初八瞬间恢复了冷静,初八努力调整气息渐趋平稳,她回身看了看初二抿唇笑了笑,“谢谢!”
初二把手收回微笑摇头。
初八拍了拍初二肩膀灿然一笑,“走吧,我们也不能离队太久。”
看初八起身初二也跟着起身,两人往小山坡下走去,一到了人堆儿里,初八就跟刚才落寞寂寥的人完全两样,瞬间融入到了士兵们的狂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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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蓝色的天空和深青色的大地之间挤出一片橘黄的辉光,人间一片沉肃人们还沉浸在温暖的梦乡之中。
“呜—呜—呜—”
三声号角响起,惊醒了颍都城南新兵营的新兵们。第一天来报到的时候武官有说过,三声号角是紧急集合的号令,听到这个号令便要一刻钟内在校场集合完毕,并且要衣着整齐精神焕发,这已经不是来之后的第一次集结。
初八和初二的警觉性很高,这么洪亮这么紧急的声音一响,两人便惊醒起身转而互相看看,确认了只是紧急集合号,便决定叫醒队友们。往那边看了一下,原来扑克脸老五成一俊也已经起身了,队长老大范富、才子老三蔡磐和瘦干儿老七邓虎子也都醒了正在穿衣服。
六个人已经起来了,但是初二是哑巴,成一俊永远不肯多说一个字,所以其余四个人就分别负责叫醒其他人。有三个虽然懒洋洋的不愿意起床,好歹也只是抱怨两句乖乖起身,只有乞丐老六癞子,死也不肯起床。
负责叫他的蔡磐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没一点儿用处,初八才跳上大炕踹醒了胖子老九,见老六癞子不肯起床直接在炕上跑了过去,飞起一脚便要往癞子脸上踹。可初八的脚还没踹上他的脸,他便巧妙翻滚到墙角继续旁若无人的大睡特睡。
初八和初二分别眼睛危险的一眯。
初八跳下大炕没有像蔡磐那样苦口婆心的劝癞子让他起床,她端起水盆就要对着癞子身上泼,癞子已经无处可躲,只好张开眼睛乖乖起来,还边喊着“起来啦起来啦!”
初八放下水盆,所有人都准备完毕,以老大范富为首带着其余九名队员整齐的小跑着到了校场。
台上还是站着那个气势阴冷逼人的男子,他的铁腕手段在第一天就镇住了所有新兵,此后的几天里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是他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见到他的新兵们心惊胆寒了。
他,就是归德校尉,洛轻愁。祖父是当朝右丞洛安,姑母是当朝皇后洛紫雁,父亲是内阁大学士洛宏章,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大渪武备学堂学成毕业,就在兵部有重要的位置,如今又一举分得五千的新兵负责训练,估计以后这支特殊的队伍训练有成只有也就彻底归了这个冷血校尉。
洛轻愁看了看沙漏满意的点点头。虽然这群新兵才来没多少天,但是已经被他训练出些许模样来,到现在为止,没人还敢轻易迟到,除非极特殊情况比如重病起不来床的。
但是他这样的铁腕手段,在几天的时间里已经让五千士兵的编制中少了很多人,所以很多小队都被重组。话说这洛轻愁杀人也是在计算数量,杀到刚刚好少了两小队二十人,剩下的人还都刚好是十人一组。
没人知道洛轻愁在想什么,反正都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比如那天那三个不肯在他面前低头害怕的家伙,被他带走之后,只是惩罚他们帮厨之后便放了回来。
此刻他嘴角微牵,不像在笑,倒像是脑海里形成了什么万恶的奇思妙想满足了无尽的变态需求之类的阴险狡诈。
果然,初八才在心里暗骂了那笑意,武官的话就证实了她的想法。
“从今天开始,每天卯时一刻起床,负重贰斗校场跑十圈,辰时吃早饭,辰时四刻挂钩梯上下三百回、匍匐穿越荆棘网三百回,巳时四刻……未时校场暴晒站立一个时辰,申时近身对抗及武器训练……酉时四刻吃晚饭,饭后半个时辰负重贰斗校场跑十圈……三天一次大比武、五天一次负重游泳、三十天一次野外生存,每天晚上两个时辰文武课……”
台上的人平淡的念练兵科目,台下的人不断抽冷气。这哪是当兵,简直是要命。每天只能睡觉两个时辰,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白天都在苛刻训练,晚上都在学习兵法谋略之术,铁打的人估计没俩月都要死翘翘的。
只是在这样严酷的历练之法下,有个人却心有欢喜跃跃欲试,而这个变态的自虐狂就是初八同学。初二隔着五个人身子往前倾了倾瞟了一眼初八,当触到她那种期待的眼神时,初二心里一震。
这训练不亚于对一批职业杀手的训练,看来朝廷内有些人是要有大动作了,否则不会紧急训练这么一批特殊的队伍,人数不多却贵在全面和精湛。无论是谁,在这支队伍中只要有突出的贡献和卓越的表现都不免卷入朝廷暗流汹涌的争斗之中。若是跟的主子胜了,那便是开古之臣,荣禄富贵世代享用不尽,可若是跟错了主子,轻则一败涂地,重则不得善终。
他不想她糊里糊涂卷入朝争,所以,他想在合适的机会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他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带她走,或许便是另一种害了她。
初二不免紧蹙眉头心中蒙上一层重重的阴霾。
PS:二斗=20K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