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和男子坐在嘈杂的贫民专用菜市场边上,男子珍视的抱着一个油纸包,脸上尽是欣然的笑意。
“对不起,差点又惹祸了!”初八的声音清澈内疚,并不是跟陌生人说话是的清冷。
男子摇摇头微笑看着她。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着男子。
男子打开油纸,油纸里有一个不算很肥大的鸡腿,他捧着油纸放在初八面前,指了指鸡腿又指了指少年,这是他们加班加点了几天存钱买的,就是为了给初八补身体用的。
初八眼中氤氲,微微蹙眉,转而粲然一笑,拿起鸡腿掰开两半,一半直接塞进男子口中,一半囫囵放在自己嘴里使劲儿的嚼着。
看初八的样子,男子欣慰的笑了笑。
“哑巴,朝廷征兵啦,只要能打仗的都可以,还能每个人给十两银子呢!”一个布衣少年一边冲男子喊一边往东市那边跑去。布衣少年才跑过去,后面呼啦啦跑过去一群人。
男子和初八互相看了看,男子忽然兴奋起来,和初八比比划划。
初八脸色沉重的试着理解男子的意思,“你说,你去应征当兵,朝廷给你的十两银子你要给我?”
男子很震惊她的理解能力,欣然的拼命点头。
初八面色更是阴沉眉心紧蹙,“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子眼神一闪,转而笨拙的只是挠挠头,一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焦。
初八双手环胸抱着臂膀,歪着头有些不羁的笑着,“哑巴,你说,为什么我们只能领十两银子而不是二十两银子呢?”言罢,她挑挑眉。
男子怔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笑笑。他这一笑,那黑褐色的眼瞳中流动着光彩照人,映射出非同一般的气度来。
初八盯着男子的黑褐色眼瞳,总是感觉似曾相识又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了。或许,就是这种无声的温暖和关怀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吧。
正如她当日被熊熊大火炽烈燃烧的梦魇痛苦折磨,火中是满室狰狞得意的笑。在头部撕裂的痛、记忆撞击的痛、含垢忍辱的痛之后醒来,映入她眼帘的就是这双黑褐色的瞳眸,那里只是焦急和担忧,才让他无不戒备的心理防线对这个陌生人降低些许。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脱离玉太妃的密室的,只记得蔓目的血红、惨烈的呼喊、筋骨撕碎断裂的闷响,还有她无处不痛的备受侮辱。
他是个哑巴,她猜那天他问的是她的名字,家在哪里。
她只摇摇头。
他只点点头。问她的名字也没用,他也不会说话也不能叫她的名字,也不用问她的家在哪里,因为她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家。
她也想问问他的名字,可他也摇摇头。
她了然。他是个哑巴又不识字,已经不能告诉她他的名字了。
也好,俩无名,就是弄丢了彼此不太好找。
但是征兵的时候不能没有名字,当官爷问起他们名字的时候,初八脱口而出,却令官爷多看了她两眼皱了皱眉头摇摇头。幸好初八临来之前在脸上摸了一把泥巴,不过就算不抹泥巴估计现在这造型也没人认得出是当年叱诧颍都的八爷。
当问起哑巴男子的名字时,初八抢着回答道,“初二。他是初二生的,我是初八生的,我们爹是文盲,就这么随便一取。”
负责录入的文官嫌恶的皱皱眉,“废话那么多,拿了钱赶紧滚回去准备当兵吧。”
“Yes,sir!”初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弄得一众人一愣,全都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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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和哑巴初二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一人一只烧鸡啃的很极端兴奋,不多会儿就只剩下两只残破的骨架。哑巴将鸡骨架又用油纸包起来,不减兴奋的跟初八比划比划,初八笑着点头,“好,明天咱们把骨头架子炖汤喝!”
哑巴初二笑笑。
她确实不一样了,不似开始时那样易怒挑剔而是学会了在困苦中寻找乐趣,艰难压不灭她的尊严却能在自尊的清高和生存的油滑中渐渐寻找平衡。
哑巴初二拿着鸡骨架进了厨房。
初八原地打坐,气沉丹田调息内力,感觉到两股气流一寒一炽或撞击或融合,她已经能慢慢驱使两股气流的流向,尽量不让两者闹不和走火入魔。但鸟婆婆教她的这不知道什么鬼内功,时不时就来个走火入魔,在她脑海里浮现很多不真实的场景一片混乱,而每次一感觉到眼前有炽热的火焰,她就迅速停下练功,导致功力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初八放弃练功,努力平息差点儿又乱套的气息,估计是那个二百五师父也不知道怎么练的,但她经过几次意外的发出内力还是感觉到这东西练好了一定很厉害,下次见到鸟婆婆一定好好问问究竟该怎么驾驭这两股很牛掰却不听她话的真气。
正这么想着,这鸟不拉屎的院子里便有了两种特殊的鸟鸣声,初八正想着回屋拿弹弓顺便让哑巴初二准备烤鸟工具,忽然想到是“曹操”到了。
刚确定了这个想法,鸟婆婆就穿着一身夜行衣神神秘秘的出现在初八面前,鬼鬼祟祟的问道,“丫头,你想我了吗?”
初八满头黑线无奈叹息,“想你了。这不是王府,放松、放松……”
鸟婆婆一阵感天动地扑向初八,“乖徒弟,你第一次说你想我哎!呜呜呜,真乖,真乖!”
初八拍拍鸟婆婆后背以示安慰,站在她们不远处的黑衣女子看了看初八,两人一起无奈叹息。话说鸟婆婆此人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老是一副幼女的神智呢!初八一度怀疑她是个标准的智障,可智障能成为天下第一炼丹加易容高手吗?
答案是,也许会呢?
鸟婆婆感动完毕,面色立即恢复严肃,看着初八的脸色很不满意,“你肯定又没听我的话练功。”
初八刚才还想着要请教师父呢,鸟婆婆一听她请教,便滔滔不绝细致耐心的把这套冥幽阁独家秘密典藏的《地藏神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给了她。
这部《地藏神功》本是只有冥幽阁阁主才能练,而鸟婆婆对当年选阁主的决议有异议对她的师妹阁主很不服气,才偷了秘笈和帮助提升功力的无极丹,本想自己练成之后和她的阁主师妹决斗再争阁主之位,却不想后来被初八拣了个大便宜。
也罢,在鸟婆婆最得力那个弟子,也就是时常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子的劝说之下,终于想开了,她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初八的骨骼非常适合学武,能培养出一个阁主来也算是她的杰出功绩了。况且她的阁主师妹门下全是酒囊饭袋,没有一个堪为继承阁主之位的,而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坚信初八就是能为她完成梦想的那个人。
不过起初很多年她都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后悔,初八不仅不爱学武,而且还好吃懒做贪图享受只对赚钱感兴趣,她一度想要放弃了她。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突然有一天她得到了初八卸任失踪的消息,这才漫天遍野的找她,几个月了,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爱徒,并惊喜的发现爱徒的觉醒和觉悟。
听说初八真的打算去从军,鸟婆婆倒是思索了片刻。地藏神功的妙义中有说,只有经过最艰苦的历练才能达到大成,从军肯定很辛苦,那就一定对练功有好处,她也便对初八去从军表示了支持—给了一个小包袱的好东西。
待鸟婆婆唠叨够终于走了,初八才想起哑巴初二来,虽然他哑的但是不聋,听着院子里这么吵(她把鸟婆婆的声音自动归为很吵的噪音范畴),竟然都不出来看看,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初八进了厨房看到哑巴初二坐在灶台前的木墩上头倚在墙上的睡姿时便了然,鸟婆婆找她的时候,她的神秘师姐顺路来了一趟厨房,估计是给哑巴初二迷晕了。初八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泼在哑巴初二脸上,睡得正香被凉水激醒他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跳起来很紧张的检查确认初八是不是安然无恙,确认之后才放松了神经。
刚才那一瞬,初八好似看见了不一样的哑巴,他不像是那个艰难求生的哑巴孤儿,也不像是甘愿被人欺侮无力反抗的平民,她看到了他眼中透出来的不一样的气度。
可那种想法生生被她压制下去,如果真的是她刚才一瞬的错觉,那么,这个人就是有意接近她的,那种别无他求的好也会变成复杂污浊的利欲。她宁愿自己因错看而受伤害,也不愿因质疑失去人与人之间单纯的美好。
初八微微一笑,“最近你太累,还是早点儿睡吧。晚安!”
言罢,初八就蹦蹦跳跳回屋去关了那扇破烂的门。
哑巴初二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初八的房门,不知不觉露出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