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阁的老板八爷最近很反常,这是整个儿嫣红阁的共识,原本就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八爷最近就更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不过嫣红阁的生意丝毫不因为老板的反常有任何影响,但凭黑牡丹的生意便足以支撑整个儿嫣红阁的日常运作。
花魁大赛之后黑牡丹名满颍都,但是某财迷老板囤积居奇,黑牡丹大部分时间是卖艺不卖身的,不定期开放竞拍座上客的宝贵名额机会,因为机会难得黑牡丹的各种传说又被炒作到近乎神话,所以嫣红阁从中牟利不少。
嫣红阁不同于一般青楼,如果在现在应该属于高级的私人会所,至少堪比天上人间,所以来往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所以嫣红阁还是会定期附庸风雅一番,偶举办个舞会啦赛诗大会什么的,满足贵族子弟永远也填不满的小资情调和虚荣心。
秦齐受伤不举之后解散了所有姬妾,日日把自己闷在听禾轩借酒浇愁混沌度日。他在颍都风月场所的销声匿迹便让某个异常显眼的人落入了颍都贵族茶余饭后的谈资中,而此人,也恰恰和鸿硕亲王府有关。
只是人们谈起他来,就让人有种“这世上没有公平一说”的感觉。
秦齐流连烟花之地被人们说成是纨绔子弟败家王爷,可是当人们说起那抹清淡的白影时,却说他是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好人—备受吹捧的此人正是叶络。
自从那夜初八强把黑牡丹送给叶络享用一晚之后,叶络便时常光顾嫣红阁,当然谁也不找只找黑牡丹。若说起来,当初黑牡丹这个领衔花魁还要多谢叶络的一句话,不然等初八回去肯定不会选黑牡丹做嫣红阁的领衔花魁。
目前坊间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是,多年前叶络遇难时是年幼的黑牡丹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所以,叶络此行颍都,一方面是给玉太妃治病,另一方面是来颍都寻找恩人伺机报恩。
可惜,嫣红阁的妓子跟嫣红阁是签了卖身契的,而且二十四岁之前是不给赎身的,黑牡丹才十六岁正是赚钱的黄金年龄,像八爷那么财迷的人,怎么可能让人给她赎身呢?所以一个感人肺腑感天动地郎情妾意凄凄惨惨戚戚的爱情故事在市民中广为传颂,而八爷自然成了这段苦恋中那个最可恶最可恨最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作梗者。
初八听完初九汇报的各处买卖兴隆状况,最后听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真心太狗血,不喷血对不起广大劳动人民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姓叶的这个贱人!”初八只扔下这么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便冲出房门找人决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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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牡丹仍是一身素黑,连妆面好像都没别的颜色,叶络看着黑牡丹的脸忽然想到了初八的话—吊丧,转而不自觉露出些微笑容。
黑牡丹坐在叶络对面被叶络的笑弄得一愣,看了看忙前忙后准备茶水点心的丫鬟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等那些人都忙碌完毕出去关了门,她才皱着眉压低声音问道,“主子?刚才您怎么了?”
叶络被黑牡丹叫了一声,跑远的思绪终于回归,面色也变得一贯清冷,“去把千涯叫来吧。”
黑牡丹不敢再问,主子最近心情起起落落,但好歹是有了起的时候,否则像以前那样总是落的,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哪里还敢问主子怎么了。
黑牡丹身形敏捷,领命之后便跳上床对着隔壁敲出有节奏无规律的暗号,不多会儿对面也敲出一串声响,可见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暗号系统,以免弄混。听到黑牡丹再次回应,墙面缓缓旋开一个一人宽的缝隙,从那边窜过来一个穿着灰衫的年轻男子,虽不算特别俊美但也是眉目清秀,只是那双眼睛透着非同常人的冷静。
男子和黑牡丹点头打个招呼,迅疾到了叶络身前躬身抱拳很是尊敬,“主子!”
叶络示意灰衣男子坐在他对面,给灰衣男子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灰衣男子双手接过来端在手里喝了一口然后小心的放在自己面前。
“苍泫最近伤势如何?”
灰衣男子皱眉面色沉重,“仍是昏迷不醒。”
叶络示意黑牡丹,黑牡丹从首饰盒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灰衣男子,灰衣男子心领神会把药收好,叶络继续说道,“查没查出来苍泫接的任务,雇主是谁?目标是谁?”
灰衣男子面露难色,但面对叶络的审视也只好知无不言,“雇主是弥星皇族,目标是鸿硕亲王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人。”
叶络好像很有兴致咕哝着,“名不见经传?下人?”
灰衣男子点头,但叶络径自露出让人不解的意味深长的笑意,“苍泫醒后告诉他,这个任务弃了,交给他另一个任务,把钱按照约定倍数赔给雇主。”
灰衣男子不解、震惊、讶异,主子从没弃过任务,既然接了再艰难也会去完成,哪怕他亲自动手也绝不毁坏组织的信誉,虽然在接任务的时候和雇主有这方面的约定,但从组织成立以来,就从未有过赔钱的先例。
灰衣男子和黑牡丹都震惊不已,主子最近绝对属于一反常态的范畴。但是既然主子交代了,他们自然会照办不误。
忽的,屋内几人一起皱眉互相看了一眼,灰衣男子果断从前面的缝隙窜回去,黑牡丹跳上床瞬间盖起被子只露出雪白的香肩,在层层黑色纱帐之间若隐若现无尽旖旎暧昧。叶络则是仍坐在原处闲闲喝茶。
哐啷一声,黑牡丹房间的大门被人狠狠踹开,伴随一阵呼啸的风吹来的是淡紫色锦袍少年身上独有的清香。
初八端着剑身后远远簇着一团人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个方向,初八一回身凛然的眼神吓散了所有看热闹的人们。初八很满意人群的反应,用很不标准的侠客姿势、很标准的土匪状态,拖着剑走进了屋内,瞥了一眼叶络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径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姓叶的,要舌头还是要命?”初八毫不客气霸气十足的威胁。
叶络淡淡一笑挑挑眉,啜了一口茶水,“怎么讲?”
初八正了正身子很不满于某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让你赶紧把那些对小爷不利的流言蜚语吃个干净,否则!”初八仓啷亮出剑来在叶络眼前晃了晃。
叶络啧啧叹道,“八爷气度让在下折服,但是在下还有一问,八爷刚才说的要舌头和要命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是什么呢?”
初八哑然,刚才也就是为了增强气势才胡乱给了两个选择,这人怎么这么麻烦这么鸡婆的,对个问题还纠结个没完,“哼,小爷问话还用你教。少废话,赶紧让那些流言消失。”
叶络再次挑眉意兴阑珊看着初八,“八爷也会在乎那些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话吗?”
初八本来不在乎,不过最近心情不好,便想在乎一下了。况且现在被人算计和喜欢的人闹掰到不可调和的人是她才对啊,怎么就变成她是个恶人阻止相爱的人在一起了呢?
初八冷了冷神情眯眼看着叶络,“你不要以为一切就这么糊弄过去了,王爷是看在玉太妃面子不跟你一般见识,那在熏香里下的药你敢说不是你给玉太妃的?”
叶络不置可否继续悠哉喝茶,闲闲看着初八,但眼底却流动丝丝星火。
初八见叶络还是那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样子,那样的眼神竟还能看的她全身不自在,初八换了好几个动作还是感觉不自在,霍然起身指了指叶络鼻子,“反正小爷警告你,小爷不想再听见胡言乱语,否则肯定让你好看!”
叶络也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已经超越了初八给他的一步安全距离,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叶络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偶尔有青竹的清爽气息,时而魅惑时而淡漠的看着初八,“要如何让在下好看?”
初八的个子只到叶络下巴,其实秦修也大概这么个高度,但是秦修给人以压迫感,而叶络就连体温是那么清冷到没有存在感极尽缥缈。
初八下意识往后退了两小步,斜着眼瞪着叶络,叶络忽然粲然一笑,他极少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出来,给人那般不真实如在天边遥不可及。
初八大怒,挥舞着剑大呼要把叶络大卸八块。按理说这个时候丰努是要进来的,不过叶络交代过了,若是某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插手。丰努站在门口拧着眉毛,叶络躲闪的很有艺术感,初八杀的很没观赏性。
初八只顾得发火没注意脚下,根本就不知道嫣红阁的桌子还撇出来四个腿儿跑动间被绊倒,呈大字状直扑向地面。
还以为这次下巴牙齿通通遭殃,结果初八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而是扑在一个清冷的怀抱里。初八定定神抬头看向叶络,赶紧站直身子意图远离瘟疫似的往后撤。不过她脚腕已经受伤,还是没能站稳第二次扑进了叶络怀中。
初八再没有任何时候能有现在这种尴尬和忿闷,叶络噙着极少有真心的笑容将她扶到凳子上坐好,俯下身来去捞初八脚踝,放在掌心里在初八对面坐好。他手法很轻柔捏了捏初八脚踝喃喃道,“嗯,没伤着骨头。”
言罢便起身将初八的脚放在自己坐的凳子上去梳妆台那儿翻了翻,最后拿出一瓶药油过来再把初八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想要褪下初八的鞋袜。
“不用了!”初八急忙阻止叶络。
叶络意味深长的盯着初八但笑不语,初八“呃”了半晌终于说出一个理由来,“这等小伤不麻烦大……神医了。”初八觉得自己说话好像不够气势,转而凛了凛威风又道,“你也不用装好人讨好小爷,不让流言消失,小爷见你一次砍一次。”
言罢,初八把脚从叶络怀里抽出来一瘸一拐的出门去了。叶络看着她身影嘴角又蔓延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