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很少如此放纵自己烂醉如泥,从十四岁全权接管了鸿硕亲王府,即便是最爱的人死在怀中,他都没有如此放任自己沉没在那些麻痹神经的液体之中。
可此刻,他只想一醉解千愁—解开多年来对一个人如是的情深思念,解开多年来肩负王府兴衰荣辱的沉重,解开对亲弟未来几十年如影随形的痛彻心扉,也解开……解开那些融化在他生命中每个角落如空气不易察觉却不可或缺的……一抹笑颜。
他知道那份深情的沉痛,他知道那份责任的厚重,他知道那份自责的心痛。他唯独不知道那抹笑颜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在他眼前,她在他身边,她,或许已经住进他的骨血中,站在了他的心尖儿上,他喜欢她,他疼惜她,只是,他始终不能确定那是否是爱。因为他总觉得,占据了他情爱的,只能是那一抹舞动的艳红身影。
秦修喝的摇摇晃晃,手中还拎着一个酒瓶子,此刻早就遣走了身边保护他的明的暗的护卫们,他只想一个人真正的安静一次。
向日阁。
秦修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房间的名字与众不同堪比房间的主人特立独行。秦修推门而入,迎面扑来的都是房间主人独有的清爽气息,空气中隐隐有些淡淡的香气传来。
秦修笑笑,初八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用香了呢,她不是一向最喜欢清清爽爽的感觉,丝毫不会碰触有香料的东西,怎么今晚房间里还燃了香呢?
秦修踉跄着在夜的黑和自然的灰光中摸到了床边,以为摸到的会是平整的冷,却摸到了一个软软滑滑的身体。秦修倏地抽回手,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他以为房间里不会有人,没想到却触到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
秦修试着让自己警醒看清床上的人,可眼前却愈发的飘忽起来。隐约中,床上的人缓缓坐起身,穿着一身娇艳的红,双手环住他脖颈挪腾着坐在他腿上,嘟着嘴巴歪着头呼扇着浓密的睫毛一副乖宝宝的模样,“王爷无情,刚才都不救救人家。”
秦修好似神智不再模糊,清晰的看清了眼前之人,猛地把怀里的人扑倒在床上。他怕自己认错,把身下的人端详的仔仔细细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初八?”
“嗯?”
“初八。”
“嗯……”
是她。
秦修确认自己没有认错,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缓缓将嘴唇压了下来,先是浅尝樱唇的润泽,然后撬开贝齿寻找柔滑的小舌,最后痴缠在一起互诉长久的思念。
他从未臆想,从未窥视,所以当赤身相对时,他震惊于她胸前起伏的丰腴和腰间收紧的弧度,如此沉湎于未曾涉猎的柔情蜜意之中,情深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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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在密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蜷缩成一团窝在墙角。密室常年不见光照很是阴暗,不知道哪吹来一股股阴风,好像缠身不去的厉鬼萦绕不散,随后渗入骨髓不禁打着寒颤。
初八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初九有没有帮她找到婉儿,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的睡着。
睡梦中,感觉有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竹叶的清冽悄然而近又瞬间远去。初八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把身子全都裹起来,终于能感觉到温暖便睡得特别安稳和香甜。
陆嬷嬷一大早打开了密室的门,借着密室外面微弱的晨光,看到裹着被子的初八睡得正酣。陆嬷嬷看着被子,不解的皱了皱眉走进了密室,用脚狠狠踹向了初八,“喂,小子,起来!”
初八正在酣梦中解救婉娘,有人踢过来自然要闪开再踢回去,即便是在梦中,初八也灵巧如迅捷的豹子,迅速飞旋转身而起飞起,一脚正正踢在了陆嬷嬷的老脸上,顿时从陆嬷嬷口中喷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咕噜噜滚在了地上,陆嬷嬷也趴在了地上。
陆嬷嬷哎呦哎呦的直叫唤,初八才被吵得清醒,见陆嬷嬷的样子很亲切上前去意图扶起老人家。可老人家这次是真的怕了初八,爬着到了一边儿自己起身倚在墙上,瑟瑟发抖的说道,“太妃说放你出去,你、你还是回房睡去吧。”
初八拍打拍打手笑了,其实她在就看这老家伙不顺眼了,没想到平时不好意思处理她却意外在睡梦中惊喜的出了一口恶气,爽!然后就大踏步了出了玉太妃密室,奔回了自己房间。
阳光很明媚,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清晨的露珠渐渐蒸发空气中有种微淡的清冽,好似有一种心情的阴霾经不起阳光的照耀。一片新绿在明媚中竟给人一种冷色的感觉,就连盛放的一株株淡粉的樱花都没能给人以温暖却融合了某种萧索。
初八打了一个哆嗦,天空很蓝,因为阳光还未蔓延便蓝的很沉,抬头仰望才惊觉,有时高和远给人一种漂浮着的错觉,很不实在无所以依的感觉。
这个时候王府内院的仆人们已经起来三三两两忙碌起来,他们总是在主子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便起来准备迎接新的一天新的忙碌,而在主子们歇息之后才能爬上床告别一天的辛苦给自己的身体补充能量。一大早看到初八从内院出来都很客气的打了招呼,也都知道这位爷八成又被关禁闭面壁思过去了,打了招呼就转身各自忙碌都不想触了这小阎王的霉头。
从小门穿过,初八看到王府外院的人们也已经起身,侍卫们都很有秩序的晨练和换班,看到初八比内院的人打招呼要热情许多,也偶有几个弟兄会和她开开玩笑。
初八一切都看似跟从前一样,而她却在这个早晨忽然有种需要自我反省的意识。
想当年她刚进王府的时候,做过内院的小厮也做过外院的侍卫,不过她觉得自己天生四体不勤,用她的脑子她很乐意奉送,但是用用她的体力堪比杀了她那么难以接受。所以,她处处对王爷使用小聪明,终于在一年之后彻底摆脱了艰苦的体力劳动,成为一名光荣的只用脑力劳动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生活的劳动者。
五年了,她作威作福甚至淡忘了自己卑微的出身,感觉那好似别人的故事一样。正如她的安全距离是三步,可曾经,三步之内才是她能得以生存下去的狭小空间。也只有三步之内,她才能避免让自己把手臂伸的太长,以免过长的传输距离导致收入被半路堵截。
初八笑了笑,或许,她真应该适时让自己忆苦思甜,应该再回到乞丐的生涯体验体验最底层人民生存的艰辛。也正因为这样,她只会可怜那些身体发肤先天不全的乞丐们,从不无条件接济那些有手有脚心智健全的人。因为她的字典里,永远都留有智慧这个词最显眼的位置,她只相信肯用脑就能改变悲惨的命运创造美好的生活。
初八不禁苦笑于自己的多愁善感推开了房门。
屋内忽然飘出些奇怪的味道,有熏香的残香有脂粉香还有些说不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总之让她有种自然的抗拒,微微蹙眉。初八迅速从院子里退出来抬头看了看牌子,向日阁,没错。
正含着一根手指苦苦冥思,初九打着哈欠从院子里的另一间屋子里出来,看到初八便很亲切的凑了过来,有些戏谑的说道,“呀小八哥,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说着还特意看看太阳佯装辨别着方向,直到初八一掌拍在初九脖颈上,初九才嘿嘿笑着看初八。
初八好整以暇的看看初九又看看自己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路边顺了一根草衔在口里,“九儿,昨晚,干什么了?”
初九不解,初八又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装!再装?你不知道王府规矩吗?要玩儿也出去玩儿,谁让你把女人带回来的!”
说着,初八就追着初九开打,初九不停喊冤,说自己一直为未来的娘子守身如玉绝不会乱来。初八这才停下打初九的动作,也觉得初九一直是个好孩子乖宝宝,不会忽然跨度这么大干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那是谁?谁他娘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她屋里那啥啥?
愤恨中,初八豁然冲进屋直奔内室床前。
婉娘面色苍白双眼微红抱膝倚靠在床上最里面的角落里,秦修面色淡漠的正在穿衣服,只有细看才能在眼底看出那如大海般翻涌不息的滚滚浪潮卷着怒风袭来。
比婉娘面色还要苍白的,是初八的脸。
初八呆愣站在原地,微张的口中是即将出口的破口大骂和恶毒诅咒,手中高举着进屋时顺手抄起来的青花瓷瓶,整个动作好似定格了被NG的失败镜头。
秦修一直没有看任何人径自将里衣、中衣和外衣一一穿好并且整理了一遍,如瀑的黑发却随意用了一根初八的发带束好,带着满身的杀气和煞气走出了初八的房间。
初八手一软,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被摔个粉碎,本就颤抖的婉娘更是惊诧的看着初八,她嘴唇咬出了鲜血淋漓在嘴角滑落,滴在被子上氤氲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