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一进王府大门,周管家就迎了上来,看了看秦修怀里昏睡的初八周管家皱起眉头面露难色,一直跟到了初八的房间,秦修将初八在床上放好盖了被子,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她额上被汗水黏住的碎发,满是心疼的神色看在了所有人眼里。
秦修让初九好好照顾初八,又与叶络客气了几句,便转身到了外间。周总管一直等在外间,秦修知道周总管肯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才会如此一直默不作声的跟他到了初八的院子来。
周家祖上是受了鸿硕亲王府的诸多照拂,周总管从小就长在王府中,他父亲也曾是王府外院总管,他算是子承父业,为人正直做事严谨分寸得当,很得秦修的信任和赏识。
像是今天这样的不太得当的举动,肯定是府内出了重要的事,否则周总管是绝不会一直跟到了初八的院子来。
秦修站定看着周总管,周总管俯身单膝跪地,故意压低了声音把内院的事一说,秦修只是皱皱眉有些不耐却并不如何震惊,“起身吧,我去看看。”
周总管一手撩起袍子,起身颔首,一直没有抬头看向秦修,想必王爷不好在下人面前发作,任哪个男人遇上这等事估计都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只是他们王爷修养好又稳重淡定,不然这鸿硕亲王府这真是要掀破了天了。
秦修到思君阁的时候,里面只隐隐传来女子抽泣的声音,在初春暖阳照耀下的静默中显得有些诡异。
玉太妃铁青着一张脸正襟危坐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一手紧握着绢帕按在身侧的椅子上,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紧扣,气息不太平稳,不施粉黛的脸色和嘴唇都有些苍白,眼白泛着血丝样的红。
秦平今天没有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而是坐在她下手的位置上,也不再是平时一脸的笑嘻嘻模样,很紧张的扯着手中的绢帕,不时看看坐在正位的母亲再看看堂前跪立的男女。
玉太妃面前跪着一男一女,跪在前面一些的男子正是以风流成性而闻名于大渪王孙公子之间的秦齐,他挺胸低头跪着面无愧色神情淡然;他身后跪着一个女子正在嘤嘤哭泣,细看下来衣衫不整头发有些凌乱,是个陌生的女子。
秦修一到思君阁,门外站立守候的陆嬷嬷便大声宣告“王爷驾到。”
秦平听说秦修来了立马有些慌乱得扯着手中的绢帕看向外面,看到秦修走进来便纠结着眉心紧张兮兮的看了看玉太妃和秦齐,想起身去迎一下,又觉得不太好还是乖乖坐了回去。
玉太妃则是轻叹一声,秦齐却牵起嘴角安然笑了笑,女子不再抽泣压抑着呼吸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秦修负手快步走进来,只瞟了一眼跪在前面的秦齐,便阔步上了台阶坐在玉太妃旁边的椅子上。
半晌没人说话,终于秦修千年冰封的寒渊一般的开口了,“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只是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对质堂前的地步了,不然他私底下就可以决定了这事。既然要公开处理就公开处理吧,现在是想压着也来不及了。左右在旁的都是自家人,下人们的口也不是不好封。
听到秦修的语气,下面跪着的女子本就无法控制的恐惧更甚,情绪再次崩溃,哭着不停磕头认错,“王爷饶命!都是妾身的错,请王爷不要迁怒妾身家人,妾身任凭王爷处置!”
秦修皱眉,如果没猜测,这女子应该是昨天刚从侧门抬进来的他的一个侍妾,父亲是兵部一个小官,他连这女子名字都没记住,当初玉太妃把名录给他,他看也没看就随便应了。昨晚这女子被玉太妃安排在了他寝室内,不过他磨磨蹭蹭很晚才回房,正郁闷要如何逃避,初八就去了。
结果他出来之后就没再回去,而是在书房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初九差人来说初八再次醉酒后高烧,然后就是现在这场面了。
玉太妃忽然狠狠将手中的佛珠砸在了跪着爬过来的女子头上,力道之大让女子额头被砸中的位置涔出了鲜血,“贱人!才刚进门就如此伤风败德,所谓祸起萧墙就是你这等狐媚子兴风作浪。说!谁指使你的?”
刚才两人被带来的时候玉太妃只是黑着脸一直没说话,这一发作着实让人背脊发凉浑身颤抖,旁观的秦平吓得躲进了站在她旁边的丫鬟怀里。
秦修握着玉太妃气的冰凉颤抖的手,那种淡定和温暖让玉太妃的情绪略微平复。女子听到玉太妃这样说那种恐惧深入内心,这已经不止是勾引小叔伤风败俗的事了,怕是要上升到更高层面的东西,她是一介小女子,虽不懂这其中的关节却了解这后果的可怕。
女子赶快摇头已经吓得说不出任何话来。秦齐转身,双手轻轻捧起女子的脸在她额头烙下一吻很是宠溺的看着她,“别怕,没那么严重,一切有我呢。”
那女子终于找到了依靠扑在秦齐怀中呜呜大哭。
秦修一直很淡漠,神情没任何改变,玉太妃好容易被平复的愤怒却再次高涨起来,“齐儿!”
秦齐若无其事仍是揽着女子,脸上不羁的笑容一抖,“母妃,没那么严重吧,一个侍妾而已,况且王兄根本不屑要她,王兄都无所谓您何必苦苦纠缠?”
不屑要她?!这话一下就把引线挪移到秦修身上,玉太妃转脸看着秦修,“修儿,你昨晚……”
秦修低下头,点点头。
“你……”玉太妃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罢了,既然如此,也不适合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反而对王府的名声不好。待人都退开,她再单独和秦修算账。
可秦齐愣是唯恐天下不乱继续说道,“母妃以后也不必苦心孤诣的为王兄寻觅王嫂,他的心思您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秦修平静的脸色终于不再一如既往般平静,但仍是压抑心中的怒火,眯着眼睛很危险的看着秦齐说道,“此事就此作罢,这侍妾送你则已,任凭你如何处置,以后不要再犯。”
秦齐达到了目的,胜利的笑意泛起,到了这个地步就没他的事了,之后就是他尊敬的榜样王兄秦修要解释的时候了。
玉太妃瞪了秦修一眼,竟然没有及时发作,站起身甩开秦修的手走到了秦齐面前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了他脸上,“逆子!你大哥是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他这个哥哥总是让着你这个弟弟总是护着你,不管你做什么都帮你兜着遮着掩着。而你,作为弟弟,可曾为辛苦孤独的哥哥考虑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否则……”
玉太妃瞥了一眼那女子,转身狠狠揪着那女子的头发将她拎了起来,看着那个可恶的可恨的美丽容颜冷冽说道,“我就让你再没有抢你哥哥女人的能力!”
秦齐被玉太妃的话震的一颤,秦平虽然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周围人眼中的反应感觉到了这也许是对秦齐最可怕最决绝的惩罚。
秦修走过来试图平息玉太妃的怒火,但是玉太妃回身瞪着秦修,告诉他别再一味溺着这个弟弟,今天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害怕,让他知道这世上是有不能让的东西的,等处理完秦齐,下一个她就处理秦修。
玉太妃使劲儿一耸将那女子仍在了地上,看了一眼陆嬷嬷,“陆嬷嬷,内院谁做主?”
陆嬷嬷福了一福,起身说道,“王爷无正妃,仍是太妃做主。”
玉太妃瞥了一眼秦修,秦修看着玉太妃眼中的坚决,半晌之后颔首躬身,“外院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儿子先告退了。”
玉太妃点点头,“去吧。”
秦修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秦齐,秦齐丝毫没有担忧害怕,只是秦平被吓坏了仍躲在丫鬟怀里瑟瑟发抖。
玉太妃顺着秦修的眼光看到秦平,无奈叹口气对着秦平的丫鬟说道,“兰儿,带郡主回房。”
兰儿领命之后便搀着秦平回房去了。
秦修也及时离开了思君阁,只是在到了思君阁门口的时候听到玉太妃寒若冰霜的下了命令,杖毙,以儆效尤。估计后面的戏码就是对外宣称这个侍妾得了顽疾暴毙,然后给这侍妾的家人一些好处比如升官或者地契商铺之类的就打发了。
秦齐又像往常犯错一样被罚跪在秦孜的灵堂前思过,一般的错误是一天,较严重的错误是三天,像是这样罪不可恕的也就七天。当然了,晚上可以回房睡觉,每天只给吃两顿饭,罚跪期间出恭不得超过三次。思过之后就是被禁足三个月,然后放出来没几天又如是往复的犯错、罚跪、禁足、释放、犯错,恶性循环屡教不改。
只是冤了那女子,但像是这样一般人家的女子是以嫁过王府为荣的,况且她的死还能给父亲兄弟们得了升官和发财的好处,家里人不仅不会计较估计还会大呼死得好。只是这般女子的一生,从生到死无处不在都是哀怨和无奈,苦痛和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