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悻悻离开,正好看到初九迎面过来,面色深沉。
“怎么了九儿?弄了个黑牡丹做领衔花魁我还没黑脸呢,你怎么弄得满头黑啊!”初八一只手搭上初九肩膀上。
“小八哥……”初九哑然,不知道要怎么说今晚的事。
初八冷下脸来,初九估计初八肯定又要说关于“你是不是想做初七”的威胁,但是说出来又怕初八承受不起,不说,早晚也要知道。初九一咬牙一跺脚,“玉太妃为王爷选的侍妾已经进门了,今晚洞房……”
初八表情滞住,呆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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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是从秦修在外院的门进去的,一进去是书房,转了一个弯直接通往秦修在内院的寝室。今晚刚好是乔云值夜,见初八和初九一前一后匆匆过来想必是有要事,但是王爷今晚也有要紧的事儿,不容打扰。
“初八,王爷已经睡下了。”乔云声音压得很低在初八耳边轻轻说道,眉头微微皱起。
“乔大哥,我找王爷有急事,必须现在见他。没事的,就算睡下了我去找他不会怪你们的。”言罢,初八还是一意孤行的要往里闯。
乔云第一次很强势的把初八拦住,坚决不让她进去。初八以往有急事的时候她总是随时都可以打扰秦修的,不管睡得多沉,他顶多责怪她几句总是说要鞭子伺候也从没惩罚,所以秦修的侍卫们也都随着初八胡闹惯了。
如今,还会是这样吗?
左右也瞒不过去,况且也不需要隐瞒,王爷这个年纪的男人这是很正常的事,乔云给自己打了强心针,反正不管如何没人能打扰王爷正常的生活,“咳咳,王爷在办事,今晚肯定没空见你了,小八,但凡不是要命的事儿,咱好不好等明天再说?”乔云也是苦口婆心不想初八自取其辱,无论初八在秦修身边是什么角色,总是不能作为一个光明正大的“王爷的女人”的角色。
初八皱了皱眉,随即明白了乔云所谓的办事是什么事。初八好像吞了一只苍蝇的感觉,说不上心里还是哪里的堵着郁结不发,好像过完这一夜真的就活不过去了。
“哦……”初八失神的随口应了一下,毕竟,秦修是个正常的男人,这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也没什么要命的事儿,明儿再说吧,明儿再说。”说着就失魂落魄的胡乱走着。
初九过来扯了初八袖管一下给她纠正路线。
“初八吧?什么事?”是秦修的声音,却不似往常般的温润,而是有些嘶哑。
初八感觉眼前模糊了,好像有散不去的雾气挡住了视线,“哦,是我,王爷忙着吧,有事明天再说。”
此时乔云离开了,初九也不在原地了,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耷拉着头拖着身子往前走的初八和只穿了睡衣披了件紫黑披风的秦修。
这个日子已经没有月色,只有天地间自然的灰光。
秦修快走了几步,初八步子很慢,秦修没几步就追了上来,轻轻把她揽在怀里,解下披风将初八裹得严严实实,“怎么了?今晚的头筹不是你心仪的女子吗?”
初八身子一震,她心仪的……女子。她在他怀里摇摇头。
“没事,明年本王陪你一起办,办的比今年还大,到时你说谁是头筹谁就是,要是有人敢质疑,本王就缝了他们的嘴。”
初八噗嗤一声笑出来,推开了秦修的怀抱,摘下了身上的披风又披在了秦修身后,“初八可不敢把王爷身子冻坏了,生病了就不能办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初八一种嬉闹的语气,可谁知道她心中剥开了血肉的疼痛。
秦修看着初八远去的背影,此刻多想把她扯回来告诉她,本王最想办的就是你,你愿不愿意?
可是,秦修眼前出现一个身着红衣的舞者,那般明艳耀目,那般深入他的灵魂,永远忘却不掉,也看到那红衣渐渐褪去换上一身黛色的劲装战斗在血雨腥风之中,最后倒在血泊里永远和他天人相隔。
而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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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阁老鸨季妈妈又要拍额头哭血汗钱了。初八从嫣红阁走了又回来,此时嫣红阁也已经进入了安静的时段,只有一个醉鬼握着酒瓶子在大堂里吆五喝六。
很多客人被某爷打扰到,但是都敢怒不敢言,谁也不敢惹这个小祖宗,指不定趁着醉酒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殃及无辜,关键是人家后台硬,鸿硕亲王支撑着什么滔天恶状都能给掩盖了。比如一年前初八血洗颍都第一象姑馆,不就给遮掩的严严实实无罪释放了吗。别人杀人偿命,她只要不杀皇族,就不用偿命,谁能不怕。
初八觉得大堂空旷,喊了半天没人理她,但是明明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怎么还有人敢不理她呢,然后就抱着酒瓶子胡乱闯,挨屋儿敲门去了。
咦?怎么都没人吗?今晚生意这么差?正准备一脚踹开,某屋的门开了,初八朦胧中仔细一打量,哟,熟人啊!
“嘿嘿,还是……呃……叶大神医给面子,来,喝酒!”初八打着酒嗝抱着酒瓶子晃悠着进了屋内。
初八直接奔着桌子去,可隔着桌子看到了暖帐之内有雪白的肢体在穿衣服,转头一看叶络也是穿着一身内衫。
初八用手指点了点叶络眼神很暧昧,“你……啊!”
叶络在初八对面坐下来倒了一杯水闲适的喝着清冷的笑着,“八爷这是因为心疼钱了还是因为心疼人了,大半夜不睡觉闯到这里?”
初八眼神迷离略有氤氲,眼中透着些许忧伤,“落花逐流水,似是有情,亦无情。”
叶络清冷的笑滞在脸上,为何初八这般模样让他心里一紧,抽搐,继而颤抖。但是他瞬即恢复了常态,“八爷是觅见佳偶而不得吧,不妨说出来,看在下能不能尽点儿微薄之力?”
叶络再转脸看向初八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叶络看了看暖帐内,又看了看趴在桌上的初八皱了皱眉,正愁要如何处理这个醉鬼呢,初九抱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好意思,小八哥喝多了您见谅啊!”初九一边道歉一边把初八打横抱起匆忙出了门口。
叶络站起身想了一下,不一会儿把后窗打开,看着初九将初八抱进了后院儿的小阁楼里,一直等小阁楼二楼的灯火亮了又灭了,一楼的灯也亮了又灭掉才关上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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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叶络刚好和秦修走了一个对脸儿。
“王爷来的这个时候不对吧?”叶络老远就跟秦修打了一个诡异的招呼。
秦修勉强一笑,“神医好兴致,竟也有这份雅兴光顾嫣红阁,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尽管吩咐季妈妈就是。”
秦修俨然一副主人的态度,若是以往叶络也觉得很合乎情理,只是不知为何只有这个早晨觉得这话很是刺耳不中听。
“八爷是个爽快人,热情招呼在下,在下怎还能挑三拣四。”叶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说什么话都用那天生好皮相装的像个良家少年乖孩子,就连夜宿妓院也让人感觉出淤泥而不染,龌龊的事也能做出体面的感觉来。
秦修不是来跟他斗嘴的,而是某人才刚刚康复又因为酗酒蹬被子着凉得病。不过,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大夫么,左右回王府也是请他看诊,倒不如早些看了早些康复。
“神医真是出现的极是时候,初八昨夜又受了风寒,既遇上了,劳烦神医一趟,再给初八把个脉。”秦修的语气不无诚恳。
叶络皱了皱眉,那家伙看着粗线条也不至于这么薄弱一喝酒就发烧吧,“好吧,既遇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在八爷款待的份上,在下这次可要给八爷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言毕,两人就一起到了后院的阁楼。
初九一早发现初八又在发烧就赶紧差人回王府禀告了秦修,没想到秦修这么快就到了,还请来了叶络。
一进内室,秦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床前,正打算把初八扶起来揽进怀抱中,叶络不咸不淡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王爷又不是大夫,且慢走就好了,等在下来把脉。”
说话间,叶络已经几步跟了过来,径自把初九赶走坐在凳子上从被子里捞出了初八的手腕,不等秦修说什么便搭在了初八皓腕之上。
秦修大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人家一副大义凛然的负责任大夫状,他虽略同医药毕竟不是大夫,还得专业人士来看才行。
叶络号脉比平时久了许多,眉间渐渐拧了起来,眼底有不明意味的情绪在流动。
秦修开始着急了,“怎么样?她怎么了?”
叶络半晌没说话,就在秦修想打人的时候终于收回了手指,眉间的愁容不再,恢复平时天塌下来一样的淡定从容,“没事,风寒发烧。”
药童没跟在身边没有专用的笔墨纸砚,好在这是高级房间里的标准配备,虽然房间主人不用也都是常年备着的,叶络自己研磨,研磨的时候眼底那抹不明意味的情绪又在流动,提笔的时候又恢复平静。
秦修不敢说叶络的反应一定有问题,但是这种可能还是更多的占据了他的猜测,“叶大夫,初八,是不是有什么痼疾?曾有一个大夫说过她患的是不治之症,气息紊乱血脉混沌,最多活不过二十岁。”
叶络写字的手忽然顿了一顿,转而淡然一笑,“也不尽然。”
也不尽然,就是有这样的脉象。秦修的心底好像撕扯成了碎片,他不能想象生命中没有了初八会是怎样的荒凉,可是,他也一样不知道要如何留住她的繁华和他紧紧相系。
叶络知道秦修能读懂他朦胧的回答,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破,只是他给初八把了两次脉,第一次就没有这样的乱相丛生,但却不能确切的分辨出性别而已,这次倒是分出男女来了,但也未必就一定是真,也许是乱了的脉象相冲造就了一种假象而已。
叶络让秦修将初八带回王府,他可以试着用针灸帮初八暂时平息气息的混乱,但是要根治,还得给他些时日。
秦修应了,用被子把初八包裹严实,还是不顾别人眼光的横抱着初八出了嫣红阁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