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说曹祖旺还有更大的贪婪,母亲那错惊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爹,你说什么?如果曹祖旺敢打咱家那些林木的主意,我就跟他拼了!”
看着在委屈、焦躁、愤懑中挣扎得疲惫不堪的母亲,父亲冷藏的脸色阴沉下来,只是阴沉着,阴沉着。从父亲的脸色里,看不到失望,看不到无助,看不到烦躁,也看不到愤怒。父亲的脸就像一潭沉静的泉水,让人在孤苦中感到一缕清凉,在困顿中觉出一丝希望。
父亲是位农民,但他的言谈举止却透着学者的气质和风度。父亲喜欢看书,历史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父亲似乎都知道。父亲写得一手好字,每到年节,来家里求对联的人就会络绎不绝。父亲还打得一手好珠算,附近一带,不管是国营单位还是私人企业,只要财务账目上出了问题,都会邀请父亲去碰帐。父亲的社会地位低微,但父亲都是挺着胸膛走路。父亲不高大魁梧,却有着一个为人父者应该具备的所有力量。父亲稳重、豁达,从不打人骂人,尤其是对孩子。父亲为人正直、有担当,走到哪里都有着别人无法具备的气场。
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天津卫的一个大商行里做过掌柜,在县里的干部学校当过教员。有过很多次的机会,父亲凭着自身条件,可以留在外面风光。但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里的老老少少,父亲毅然决然地回来脚踏实地地当了农民,倔强坚强地挺起了家庭的脊梁。
曹祖旺这种人在父亲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渺小,渺小得为人所不齿,渺小得如同一只臭虫。
若说母亲那错,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急脾气,父亲冷藏性格斯文,如果母亲再没点脾气,是拢不住这么一帮孩子的。
在几个子女当中,冷栋最让人头疼,冷霞最让人暖心。冷栋八岁的时候去河里游泳,玩累了就直接光着屁股回家,把新做的衣服丢到河对岸都懒得去拿。回来母亲追问衣服的事,冷栋竟然没有半点的愧疚和惧怕。那个时候,全家人吃顿饱饭都困难。每次父亲从外面做事回来,都会给每个孩子带一个小点心。接过父亲的点心,其他孩子都是两三口就吃完了。只有比冷栋小两岁的冷霞,总是把自己手里的点心送到爹娘的嘴边,让爹娘咬小小一口,才肯把剩下的点心慢慢吃掉。
冷栋从小就机灵善变,嘴巴甜心眼儿多。很多别的孩子做不到的事情,冷栋都能变着法儿达到自己的目的。父亲对他的聪明有一点欣赏,但他好高骛远、心比天大的脾性却让父亲颇多忧心。因出生不久就被送人的经历,母亲心里总感到对冷栋有些亏欠。再加上冷栋为了改善自己和家里的处境,一个人在外面的风风雨雨里独自闯荡奔波,当娘的深知儿子的难处。所以每当冷栋发疯犯邪时,母亲对他多是迁就。冷栋也正是抓住了母亲心里的这个软点,只要自己不痛快,就会对着母亲发脾气,以此来强索母亲对他更多的关爱,以此来麻痹消解曾被遗弃的心灵阴影。冷栋是母亲那错最大的冤家。
父亲冷藏和母亲那错回得家来,进得门口,见女儿冷霞正在院子里卖力地洗着衣服,母亲心疼地上前责怪道:“你这个闺女,只要回家就知道洗洗洗,费咱家的水不说,把我跟你爹本来可以多穿几年的衣服洗得至少要少穿一两年。”
听到母亲说冷霞的话音,冷栋赶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看到冷栋,母亲那错心里咯噔一下,忙拉住冷栋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关心地问:“二小,你怎么回来了?回来找爹娘有事吗?”
听娘关心地问自己,冷栋的眼圈一红,刚进到屋里,便一下子给父亲母亲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爹!娘!儿子在外面惹祸了!”
冷栋这一跪,跪得母亲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二小,你这是怎么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给爹娘惹什么祸呢?有什么话,你给爹娘慢慢说。”母亲那错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拉冷栋起来。
冷栋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哭诉道:“爹,娘,一年前,儿子的工厂就没了周转用的钱,去银行贷款贷不出来,又拖欠了那么多人的工资,为了能缓过这口气儿,前些日子我借了高利贷!”
“借高利贷!你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听冷栋这么说,父亲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冷栋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这是个火坑,我也只是想暂时解燃眉之急。想不到跟我一直合作的“八舅”背信弃义,原订的我们厂子生产的货他们不要了。听说“八舅”跟借我高利贷的“七哥”是一伙的,我被他们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