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孙子在爷爷奶奶的心目中,冷兵是不可替代的精神支撑,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能用心来供供着;冷栋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惹事精”,只要想一想就会被气得不轻,可是想狠狠地揍几下子出出气还摸不着;倒是冷梁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有什么事,随手就能抓着。爷爷奶奶也知道这个大孙子说话办事唧唧歪歪的没有多大的水平,但深明事理的爷爷奶奶懂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孙子也是他们的福气,所以有什么事也都跟冷梁念叨念叨,让冷梁替他们长个心眼儿。冷梁也不负爷爷奶奶的厚望,在两个老人面前简直就是个无所不知的“天下通”。村里的事、镇上的事、县里的、省里的、包括国家的,直至联合国全世界的,就没有冷梁不知道的事!当然这天下大事有一些冷梁还真的搞不清,但搞不清归搞不清,不管什么事从冷梁那张吐不清字的嘴里说出来,都是深入浅出,紧贴实情,让奶奶听得安心,让爷爷听得提神。
但对于搞活经营,冷梁则笨手笨脚的就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了。为了给爷爷的按摩店起个响亮的名字,冷梁绞尽脑汁地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还真就起出了个让人惊掉下巴的店名——“爷氏按摩店”,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被爷爷冷峻无情地否定。当然,这根本不会减弱冷梁为爷爷的按摩店贡献智慧的积极性,在冷梁的突发奇想及一再坚持下,爷爷的按摩店还是挂着“冷氏盲人按摩”的招牌开张了。只是运营了不足一个月,就被冷梁自己把这个响亮的招牌砸了两次。第一次是一位过路的客人做完按摩付钱时,使劲翻着白眼扮成盲人的冷梁摸了半天还是不敢确定钞票的面额和真伪,忍不住聚拢眼神看了手里的钞票一眼,不想被客人发现,随即跟他这个“假盲人”吵了起来;第二次是一个修养不高的客人不满意冷梁轻重不匀的按摩手法。虽然冷梁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装得比盲人还要盲人,却偏偏碰上个对残疾人有偏见的玩意儿,居然挖苦冷梁是个瞎子。冷梁按捺不住火气,跟那个客人瞪着大眼珠子打了起来。为了解决“盲人不盲”这个问题,冷梁费了不少脑筋,最后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花十块钱从二弟冷栋手里,买了一副据说在城里要一百多块才能买到的二手墨镜,算是暂时把乔装盲人时的尴尬遮挡了起来。
冷梁鼓动爷爷开这么个“盲人”按摩店,完全可以说是专门为爷爷“量身定制”的。一则,爷爷有着深厚的推拿按摩功底。年轻时所在的队伍里条件异常艰苦,根本就没有医生,逼着爷爷自己去摸索着为战士们医治在战斗或训练中造成的跌打扭伤。久而久之,爷爷便练成了用推拿按摩的方法,治疗伤筋动骨等硬伤的行家;二则,爷爷天生一副“盲人”的面相。眼睛小且眼皮厚,乡亲们都笑称爷爷一只眼皮的分量就有两斤半沉。打老远一看,活脱脱就是个盲人。平时爷爷只是从眯着的眼缝里冷眼旁观着这个嘈杂的世界,只有在发怒的时候才会把眼睛睁开;三则,爷爷开店不是为了赚钱。年纪大了,好多地里的农活干不动了,开个按摩店既能为乡亲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又可以打发闲暇无聊的时间。
据说爷爷冷峻当年在这一带也是位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打小日本的时候,爷爷带领的队伍虽然不大,却总能出奇制胜地冷不丁地给敌人以沉重打击,所以被人送了个绰号叫“冷不丁”。按说爷爷也算得上是国家干部了,可是由于很多年前便跟组织上失去了联系,他的身份一直得不到认证,只好做起这个小镇上的“二等半人”来。之所以说爷爷是“二等半人”,是因为爷爷虽然以务农为生,但毕竟还开了个按摩店,自然比只会戳牛屁股的专职农民的地位要高出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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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吃午饭的点,对冷兵的“审查”也暂告一个段落。冷兵交代的“问题”,使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天然的纯朴厚重的乡土气息。尤其是对二哥冷栋桀骜不驯和大哥冷梁随性幽默的叙述,让我觉得比看那些无聊的“肥皂剧”有意思多了。冷兵“侍奉”着我吃罢午饭,我斜靠在房间里的软皮沙发上,没有给冷兵片刻的休息时间,缠着他继续把他家里的故事给我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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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兵家住的那个镇子本就不大,也不是什么交通枢纽或货物集散地,外来务工的及往来过路的人不多,来“冷氏盲人按摩店”里求医消费的大多都是些本地的乡里乡亲,不是这个在干农活时闪了腰,就是那个在做工时扭了手,对这些来按摩店里捋捋胳膊撸撸腿儿的人,爷爷的按摩都是义务免费的。
当然,在那个开始变得一切都已开始向钱看了的社会里,前来做理疗按摩的乡亲也都不会空着手来,不是带上瓶酒就是拿着包烟。冷栋曾孝敬爷爷一包中华香烟,过惯了苦日子的爷爷把烟卷抽出来都捏吧碎了,把烟丝跟他买的廉价烟叶掺和起来,再用冷兵学习用过的废纸卷成锥形的烟筒儿,慢慢地去吸,慢慢地去品,慢慢地去体会这个不孝的孙子对自己的孝心。自以为有头脑的冷梁为了增加点按摩店的“收入”,眼珠一转想出来一条创收的“疑兵之计”来,他弄了几根便宜烟卷儿,放进那个中华烟盒中,把制作精良的中华烟盒摆在按摩店里正对着门口的茶几上,当起了“烟托儿”。来店里按摩的人见到茶几上的“中华烟”,多半以为爷爷平时抽的烟就不差,在还爷爷免费按摩推拿的“人情”时,带的自然也都是些当地的名烟。每当这时,爷爷便会让给他送高档烟的人再把烟拿回去,弄得冷梁的面子上倒是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