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躺下刚要睡觉,宋秋林打来了电话。
小丫跟我吃完饭后去找了他,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她跟宋秋林说,这些年悄悄做了很多事情,我都毫无知觉,只把她当一要好的朋友。她本来想把这份感情深埋心底,一辈子都藏着,忍不住说了出来,是因我为静雅出家的事,完全丧失了理智,太让人生气了。
挂了电话,整个人瞬间凝固了。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小丫,内心竟藏着这件事。
而我这么多年来,居然毫无察觉,也算得是个奇迹。
百感交集,胸口像被压了千斤石子透不过气。
躺床上把跟小丫从相识至今的历程,全部回顾了一遍。不能说事事都记得清楚,很多片段却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刚发生。尤其大学那段无比清晰,那时我们学校远离闹市中心,整日就在校园里呆着,像是把高中生活重新过了一遍。
大家青涩单纯,不知天高地厚,内心都还没被污染,没有乱七八糟的欲望,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梦想。
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变了模样。走着走着,就浑身腐朽的味道,臭到让自己都没法容忍。
真就如古人所讲,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一开始都曾美好,渐渐就变得肮脏。
愈加的惆怅悲伤。要是小丫早点说出来,人生就完全是另外一副图景了。
也许我就不可能遇上静雅,不可能结识王贵,不可能有这许多荒唐。
现在,她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拿起电话给小丫打了过去。她没有接电话,让电话响到系统告知无人接听。
接连打了三个,都是同样的结果。
也许在跟宋秋林吐露心声之后,她也有一些后悔。结局已经注定了。她马上就要结婚,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头。我也不可能因为她说了那些,就生出重新来过的念头。
我没有去找小丫,也没有再跟她联系。有些遗憾注定要带进坟墓,才会叫人生出来生再会的愿望。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做了好些糟糕的事,对不起的人太多,小丫只是其中一个。
心中真的只有静雅一人。走火入魔也好,不可救药也罢,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已在潜移默化中成了活着的信念,成了精神的支柱,成了一切动止进退的理由。
我用两天时间处理了余下的工作,然后递交了辞职报告。
接着回了趟老家,把所有积蓄给父母悄悄买了保险。
办完之后,再次回到北京,回到了这个熙熙攘攘,永不歇息的城市。对这已然呆了三年多的地方,突然发现是那么陌生,好像之前从未来过。
好像过去,已被埋葬在很深很深的地底。
一个人去爬了长城。站在那高高的瞭望台上,看这苍茫的大地。
呼呼的风在耳边作响。北国踩在脚下,群山如巨龙匍匐在大地。
好一片辽阔苍茫,气象雄浑。
然而荡胸生不出来层云,心中没有任何悲喜。只觉自己在这苍茫天穹之下,显得无比的渺小和滑稽。
人就是一个荒谬的存在,在大大的宇宙里渺若烟尘,在时间长河里不过一瞬。却偏生出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那么多难以理喻的欲念,整日无法安身。
一切尘埃落定,回顾跟静雅的相遇,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在正常轨道运行。
客观地说,我还算一个相对冷静的人。在大多数时间里,理性都能够指导前行的步伐。但在遇上她之后,这法则就失效了。对她的执着,对她的眷恋,都跟理性离着太远的距离。
盲目地坚持,偏执地迷醉,毫无理由地向往,不可救药地痴狂。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即便在这剧终人散之时,我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她。
她曾说我们的最大不同,在于她只想要在这尘世得到一些小确幸,而我却有一些不切实际理想和情怀。其实早认识到所谓的情怀有多么荒谬,认识到了命运的无常,认识到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就是安时处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也跟她一样,只是要在这尘世找到现世的安稳。只想和她好好的在一起,组一个小家庭,朝夕相伴,互谅互让,把那岁月一不小心从清晨翻到黄昏。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山无棱江水绝,海枯石烂天地合,也不分开的那种在一起。
可天公不作美,它不太愿意让人得偿所愿。它对悲剧的结局,远远大于团圆的喜好。
它喜欢制造痛苦,喜欢不美好的一切。
它太过任性,喜欢蹂躏我们这些在宿命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