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关于酒吧的事,静雅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她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多的殷勤,下班后带好吃的回来,饭后主动洗碗,还送给我一条价值不菲的领带。
放在平时,这些肯定会让人感动不已。
但在特殊时期,这么做的目的太过明显。
我没有感恩戴德,相反还觉得很不舒坦。
明知道维持这状态不对,她却没表示出一点要改变的欲望。
给人的感觉是,对我的心存芥蒂,她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我尽最大努力保持缄默,迟早会有结果,再给她点时间也无妨。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她说需要考虑,就等她想清楚了再说。
能理解她抉择的艰难,甚至也会想让她做这样的选择,是不是有点残忍。
可就像水与火不能共存,这时候金钱与爱情完全对立,没有转圜的空间。
虽说有这样一档子事在中间横着,俩人还能保持表面的和平,相安无事地过着。有什么活动,她也总把我拽一块,卿卿我我,出双入对,不知内情的人看了,会以为我们感情越来越深,压根不可能想到之间的罅隙越拉越大。
一天晚上跟她同学吃饭,静雅频频给我夹菜,让那姑娘艳羡不已,说这个年代还能见着我们这么恩爱的一对,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爱情的希望。
那姑娘跟静雅同龄,是她在上海念书时的校友,后来一起去了德国,毕业后都选择了北京,静雅进了央企,她则去媒体做了记者。
就像大多数事业心强的女人都单身一样,她同学也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喜欢的那个男孩比她要小五岁,对方家长因为年龄相差大不同意,让她很是恼火,在饭桌上跟我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骂对方的老妈真把自己儿子当个宝了,好歹我家里也有个副省级的爹,我们不挑你就得了,他妈的你们还挑我了。
说得口若悬河声情并茂,静雅听了笑个不停。
然后她跟静雅吐露了心声,说其实对那男生也没到爱得死去活来,只是现在母性大发想要个小孩了,身边又没别的人选,才会着急想跟他在一起。
静雅笑而不语,她同学又说了对婚姻的理解,说她真的不想结婚,身边好些已婚的朋友,都跟她抱怨结婚后生活质量下降,因为男的挣得还不如她们多。现在男的都没用,中国的男人,配不上中国的女人。
听了这样的话,就觉得有些尴尬。我之于静雅,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情况。
因她俩随即聊到了别的话题,也就没有在这问题上多想。
但还是在心里留下了些阴影,那天晚上睡下之后,突然又想了起来。然后就失眠了。从她同学关于急于跟那男孩结婚的话,到静雅会心的笑而不语,到关于婚后女方生活质量反而下降,再到关于酒吧的前前后后,越想就越不是滋味。
尤其酒吧的事,都跟她说了那样的话,还是迟迟不退出,说明在金钱与爱情的天平上,她更看重的是前者。
这样的关系今后能走多远,是个不能漠视和回避的问题。
如果明知道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还是选择结婚,那表明看重的也不是她这个人本身,而是一些身外之物。都说为了爱情结婚是幼稚的表现,但我向来认为,若是为了爱情之外的东西结婚,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由于越想越不快,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而静雅似乎已经进入梦乡,为了避免将她吵醒,便悄然起床,到客厅倒了杯水坐下来,在手机上刷微博,看朋友圈,看完了依然没有困意,又玩起了愤怒的小鸟。
以前不太玩游戏,跟静雅在一起后,因她常让陪着一起玩,也在手机上下了不少小游戏。不过玩游戏的水平实在很次,好不容易才闯过一关。
正打算向下一关发起冲击,静雅站在了卧室门口。
“失眠了?”
“吵到你了?”
“没。我也没睡着。”
静雅走了过来,到我边上坐下了,小鸟依人的倚在了我肩上。
“是不是我同学那些话,让你不舒服了。”
在她面前,我就像水一样透明。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当时的表情,很明显啊。”
“怪不得你们马上转移了话题。”
“你喜怒哀乐都挂脸上,她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这点情况都看不出来的。”
“那你认同她的想法吗。”
“有些话说出来挺没劲的,但我要不说,你又睡不着觉。我跟她不一样。”
我难为情地笑了笑。
“酒吧的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前提是要给我一点时间。”
她终于是主动提到这事了。
“静雅,酒吧这事,不仅是因为我接受不了,才死活要让你退出来。单纯从投资的角度看,离得那么远,他如何经营你完全掌控不了,风险太大了。像他这样一个人,可以说不值得一点信赖。”
“这个倒不是问题,关键还是你接受不了。”
“是啊,我真的接受不了。可能你还不是完全明白,跟余海合作对我意味着什么。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在乎,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睁只眼闭只眼的。”
“我明白。所以这一周都在想怎么办。我真的想退出来,可那感觉就像在身上割肉一样。况且说白了,这仅仅是笔单纯的投资,好不容易投了个赚钱的生意,为什么一定要放弃呢。”
“这就是咱俩最大的分歧吧。你把它纯粹看作生意,而我则完全当成是感情问题。你的犹犹豫豫,让我觉得在我与金钱之间,你更需要的是后者。看起来你对我了如指掌,但我内心真实的感受,似乎并不能够体会得到。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我有什么理由伤害你啊。你要那么想,才是真伤人好不好。自始至终,我只把酒吧当生意,为此克服了感情上的抵触,强忍极端的厌恶跟他合作,你以为在这过程中我容易吗。不奢望你能跟我一样,对这事保持完全客观理性的看法,但最起码不能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啊。”
她稍微有点不满的情绪了。
而我一提到这事就满肚子的火,只是强压着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的表象罢了。
“可能我就是比较狭隘吧。反正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你们继续合作。”
她看了看我,显得有些失望。然后平静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接受不了这个,也就接受不了我的过往,那我们在一起也不可能长久。
“你的过往和你们的合作,是两码事。我从来不认为你的过往有哪点不能接受。”
“如果现在跟我合伙不是余海,而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
“那不就是了么。你不能接受我跟余海合伙,就是因为我们的过去。而过去犯下的错,我没有办法弥补。”
“这么说来,你不会结束这段生意了。”
“我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就还是不会放弃。”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我真的无能为力。”
“那刚才说那么多干嘛,直接告诉我答案好了。”
“你看你,说着说着牛脾气就来了。这事我们就不能好好聊吗。”
“不是不能好好聊,而是咱俩对这事的认识有本质上的不同。如果想赚钱,我们集团刚推出的一个理财,年收益百分之十二,你要把投到酒吧的钱用来买这个,一年的利息也不是个小数目了。从投资的角度来说,买这个不比开酒吧更好吗。再说我也不认为咱俩现在有那么需要钱啊。咱俩的工资收入,加起来一年也有个三四十万吧,只要不去大吃大喝,居家过日子足够了。何况我这边如果发展顺利,以后还有很大提升的空间。所以你若说酒吧的事只是为了钱,我完全不能接受。这纯粹就是个感情问题。”
她用一记苦笑表达了不认同。
“我真的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在一个问题的看法上,我们还会存在这么大的分歧。”
“我也不能理解。明摆着那个余海在骗你,为什么还能相信他?”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不能接受,是毫无必要的自尊在作祟。”
她这一点没有说错,我之所以不能接受,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自尊。
但她说是毫无必要的自尊则不能认同。
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尊都不要了,那活着还有啥意义。
“静雅,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我能接受,你觉得我还是个男人吗。”
“为什么能接受就不是男人了呢。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女人争论的。”
她把这当成是件小事,还用韩信堪受胯下之辱来支撑自己观点,为不想结束与余海的合作找出这么多的语言,真是没法聊到一块了。
“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个关系到两个人未来的大问题。很多地方我们的观点并不同,很多时候也在各行其是,依然能够相安无事,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因为很多事情我不在乎,都可以去迁就你。但这事跟别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如果我也跟过去的女朋友搅在一起做生意,隔三岔五通个电话,你能接受么。”
“能。”
“这要不是一个违心的回答,会让人觉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我在不在乎你,不是用嘴说的。你现在有点钻牛角尖了,也许不仅是我需要思考,你也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了。”
“我不需要。”
“就冲你说这话,也要静一静了。鉴于现在这个情况,我想我们是不是先分开一断时间,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等我们都想通透了,再坐一块好好沟通。”
这话让我有些傻眼,在脑海里思量了两秒钟才明白她的意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往下聊就没必要了。
我有点被激怒了,没再说什么,去卧室穿了衣服就准备离开。
“你干嘛。”
“你不说要分开一段时间吗。”
“那也没让你现在就走啊。”
“得等你赶的时候才走,对么。”
“你今晚说话怎么这么偏激。”
“静雅,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心智健全的男人,而是一个乖巧听话的男宠。在我被阉割之前,这一点恐怕永远做不到,所以在这房间里多呆一分钟,我们彼此都会多难受一分钟。”
这话让她睁大了双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没等她再说什么,我就带上门走了。
下楼打车直奔自己原来租的地方,气呼呼躺下之后,才发现到我们关系竟然这么脆弱,这么容易就闹到分手的地步。
就这感情基础,还谈什么结婚呢。
很有出去买醉的欲望,只是一摸钱包,发现还在静雅那里。
只得在床上辗转反侧,思前想后,快要天亮时才昏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