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锵锵试着爬起来,虚弱的身体轻飘飘犹如枯叶,脚底像踩了两根弹簧,晃晃悠险些摔倒。他现在仍旧穿着女式浴袍,里面不知谁给套了一个好像是丝网制成的裹裆,宽大却很舒适。
床边有双草鞋,洪锵锵穿上推门出去,外面明亮宽敞,是一间用数根立柱支撑的厅堂,大堂中间供着一尊色彩斑驳的塑像,样貌服饰是位女子,也不知是哪路神仙!
地面摆着四、五排矮几,应该就是往日里听到的读书声之所在。此时四下里空无一人,他在这个既像祠堂又像学舍的屋子里,怔怔站了许久,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他猜测自己应该是被吸入鱼缸洞里受了重伤,然后被人发现捡了回来,不然他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
据他了解,太平湖地处徽州西北部,介于黄山、九华山之间,自古就有山越族人在此生繁衍,尔后为避战祸或改朝换代之际,又有大批先民迁居于连绵起伏的大山之中。所以自己被大水冲击,为山民所救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洪锵锵暗间观察,到现在也没发现一件电器,别说电视风扇、电线电灯,就连手电筒都没见一个,此处的居户与现代文明脱轨到这种程度,也真是匪夷所思。
这个厅堂高挑深邃,阳光从镂空的门楣中斜射进来,一股股和熙的暖风,如同轻柔的海浪一样穿堂而过,明媚的光线中有花粉一样的尘粒在舞动,令他感觉自己仿佛古宅里的幽魂,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时,门外有一道被日光拉长的身影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男孩,身上穿着翠绿色的奇怪衣裳,黑色的头发被花环束在背后,看着像一株行走的绿色植物。
男孩面色红润,两只眼睛像两块宝头一样光泽莹亮,他看见立于堂中的洪锵锵,立刻双目睁的老圆,嘴里发出不明含义的呼叫声,似乎是非常惊喜。没待洪锵锵反应过来,男孩已奔到他的身前,拉着他的袖子,“叽哩呱啦“一通乱语。
恕洪同学才疏学浅,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他满脸迷茫地打量着男孩,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中国人,或者是少数民族?对方穿的衣服太奇怪了,近看真的是几片叶子组成,用手触摸一下,非常光滑有韧性。但又不像是随便挂几片叶子在身上的原始部族,这些叶片都是经过精心剪裁的,搭配得匀称合理,严谨有度。并且他脚上穿的鞋子,和自己穿的一样,是用某种植物茎皮纤维编织而成,虽然很粗糙,但明显有染色过。
洪锵锵越看越迷惑,没办法从他的装束上判断出自己的处境,男孩却不管不顾,拉起他的手就往里屋走,看样子是想让他回床上休养。洪锵锵挣脱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笑容,自己摇晃着往外走,跨过门槛,迎面的风几乎能将他吹倒。
外面是一圈栏杆,此时才发现自己所在屋子,是一个阁楼的第三层。阁楼建在一片山坡的最高处,放眼望去,至上而下都是绿意葱茏的森林,林木极其广茂,泱泱不明边际。而远处隐见群峰矗立,不知是在天边还是在云海,整个天地林遮山绕,苍苍莽莽,犹如洪荒。
阁楼下面是一方数亩的平地,地面呈红褐色,密实平坦,中央耸立着一根二人合围粗细的柱子,高约数丈,其上布满山形水纹,花鸟鱼虫,状若图腾或祭祀之物。稍远处,有一个用石板砌成的水池,水池紧挨着一块巨大的峭岩,就在其上,他又看到了了不得之物。
那是上百株粗壮的树木生长在狭长岩脊之上,蔚然成林。深山多古木不奇怪,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大树木色暗灰,树皮龟裂成薄鳞,枝干平展刚健,条状的针叶青翠欲滴,整棵树如同舒展的宝塔,山风拂过,波浪似的叶片人闪烁银光,美不胜收。这不是银杉树吗?
银杉为古老的残遗植物,被誉为植物界的“大熊猫”,是中国特有的珍惜濒危物种,多生长于原始森林之中,好像全国也就千余株,而此地随便望去就有百来棵,他震撼之际,迷惑又加多几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绕着围栏转到阁楼背面,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景。阁楼原来是倚百丈悬崖而建,山势险峻,崖畔满生灌丛薜萝,而崖下一条江河宽若天堑,蜿蜒奔流向前,黑色的浪头涌动,如同百万头北美野牛奋蹄怒奔,生生不息。大河对岸则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里,极目无边。
洪锵锵遥望远方原野平畴,思絮万端,将脑中的“百度地图”“谷歌地图”“高德地图”统统调出来努力比对,发现竟无一处相似。“呵......!”他苦着脸长笑,笑声未落,突然两眼黑,人已经晕倒过去。他的身体从后面被人扶住,却是小男孩跟了过来。
再待醒来已是天黑,屋子里点起了灯火,他懒懒不想动,又躺歇了一阵。过了一会男孩送来一份食物,其中一样是用木碗盛着,形似蛋羮的东西,冒着腾腾热气,另一样则是几条好像用油炸过的虫子,身形若蚕,但个头极为肥大而晶莹。
洪锵锵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人民口味真重,没敢去动,拿起一把木勺将蛋羮吃的干干净净,这羮汤极其美味,但肯定不是鸡蛋羮,他没有深思,吃都吃了,再去想就傻了。
吃完之后,他将碗勺收起,走出房门准备将它们还回去,洪同学面皮薄,饭来张口有点吃不住。在厅堂没见到男孩,阁楼中的房间他也不好乱闯,只得将餐具搁在一张桌子上。这时他抬头望了望,透过一扇窗户看到天上竟然有两个月亮,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忙闭了下眼睛重新看去,天上赫然就是两轮明月,圆如玉盘,两者之间距离不过盈尺,如水的光芒相互辉映着。
洪锵锵扶着桌子抖了三抖,自忖莫非还在梦中?纵使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在地球上何时何地也不该看到两个月亮啊,自己不是在做梦,就是月亮生了“Baby“。
莫非自己......!穿越啦?
一时间,他心里拧成麻絮,对着月亮哀乱到诗意如泉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悲悲戚戚,惶惶怆怆,呜呜呼呼,心心伤伤......!
本以为已逃脱乾教授老贼魔手,却怎知是悲剧的开始,这么多人想穿不穿,却叫老子穿了个对穿。哥妻贤子孝,大把前程,老天你是想让我重新来过吗?就算是十字军东征,你挑强壮点的好吧,看看俺瘦弱的肩膀!人生地不熟,你叫我怎么活?难道要天天吃虫子?万能的主啊......!
他不敢再想,飞似地逃回房间,上床盖了被子蒙头无语凝噎,不愿面对这吃了摇头丸的二逼世界。
自此洪同学再也不肯下床,准备将残疾发扬到底,也不和男孩交流,天天暮暮沉沉,形如槁木。不过男孩送过来的饭菜他还是照吃,只是不吃虫子。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有一天中午,小男孩照例送来饭菜,里面有几种不知名的蔬菜,还有几枚像牛眼一样煮熟的丸子。望着丸子白中透黑的模样,洪锵锵不知是犯了癔症,还是屁股长了痤疮,猛地从床上蹦起来,一把掀翻了饭菜,然后大喊大叫,发疯似地狂奔下子阁楼。
出了大门他也没停下,就是一个劲不辨方向地奔跑,广场边上有一条夯土小路,洪同学就沿着这条路,一口气跑了将近两个多小时。跑到后来他自己都奇怪了,身体什么时候变这么棒了,一场如此剧烈的运动下来,气也不喘,腿也不酸,仍觉有余力,没可能呀,还是在做梦吧!
此时的洪锵锵发乱如麻,胡须纵横,双目通红迷乱,身上的花浴袍散开,惨白的胸膛和空气作亲密接触,还露出了袍里的宽大内裤。这要是在地球上,根本不用开证明,直接就可逮到精神病院去了,还得关在加护病房。
他速度渐渐放慢,这才注意到路边林间草坡,尽是自己所未知未闻的景像。所过之处皆是百年以上的巨树,粗壮雄健,多是松、柏、楠、杉之属,还有一些没见过的奇木落落生长。花草灌叶极其茂盛、品类繁多、色彩缤纷,有的花大如碗,有的叶形似锯,还有一种赤红色藤萝竟然长至婴臂粗,简单没了天理。各类鸟兽出没频繁,小至蜜蜂蝴蝶,大至野兔麋鹿,还有一些奇形异状的走兽爬虫,实在是无法分辨纲目属种。不过他到目前为止,还未碰到什么危险的猛兽。
见到这些,洪同学愈发压抑,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他埋头穿过一片树林,在小路的尽头,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大片、乌泱泱的奇特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