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将军倒是愈发没规矩了。”皇后回眸瞄了一眼,讪讪开口道,却并没有多少真心责怪的意思,也知道魏之虹大约是私底下来找红有事,便不再逗留,匆匆离去了。
红与魏之虹向皇后的背影行过礼,双双起身,看着对方,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公子何事?”红淡淡开口。
魏之虹愣了一秒,旋即也明白了。不久之后她便要嫁作他人妇,自是不会再与他有什么名分上的纠葛。整理了思绪,魏之虹冷静下来,也开口道:“是,微臣前来,是有事想托长公主调查一番。皇上虽多年不理政事,然自回銮以来,大有施展拳脚之势,不过区区数月,为何会有自弃之意,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本宫与母后也觉得颇为蹊跷。父皇回宫以来,除了殷家与其他一些长期依附于皇室的侯爵贵族外,甚少与人亲近。可这些天来,却对太子哥哥处处维护放任,就连这些日子的奏章都不再送至飞鸾阁给母后过目而是转送东宫。本宫看了墨大人那里的折子,批注大多是由东宫代行,无非是加盖玉玺罢了。”
“长公主有派人去东宫调查过吗?”
“这几日青鸾卫群龙无首,事情却又一桩桩一件件,本宫如何抽的开身……”红的神色有些黯然。
魏之虹身领青鸾卫统领之职位,却连日以来不入宫门,倒确实是他自己的不是。
“长公主恕罪。微臣……”
“我知道你把她留在府里了。”红打断他的话,“宫里也好宫外也好,你我各有各的不得已,我不疑心你,也请你……信我。”
魏之虹楞楞地看着红的眼睛,只听得红又继续说道:“殷成贤,是真的有龙阳之好。等此事一过,天下太平,我自会去求母后成全,给你一个交代。”
此事一过,若天下当真太平,便是天人永隔了……
夜深了,椿远远瞧着红一人站在庭院中,便拾了件披风,过去给红披上。魏之虹已经走了好一阵了,他走时,还满脸忍不住的高兴。红却强撑不出笑意,便兀自在此处吹冷风求心安罢了。
“公主……”
“你说,他若知道我骗他,会不会恨我?”
“公主……”椿有些为难,“其实……魏公子未必不知道,皇后娘娘对公主的指望众人皆知,天下安稳,女帝登基乃是情理中事。莫说是长公主自己,就是皇帝,只怕逆天改命之举也不可行……不过是,不愿意相信命,更愿意相信公主给他的承诺罢了。”
逆天改命……这四个字仿佛一把钥匙,令红忽然想到了什么:“翡炎与苍冰在何处?”
“在风大人那里值守。长公主要叫她们来吗?”
东宫。
清晨的阳光倒是分外的炫目,太子云岚躺在寝殿中巨大的床铺之上。连日来的事情,虽有些麻烦,但倒是令他舒心。京郊与宫中的御林军都尽数归他调配,京中,但凡稍稍有颜色的人家都晓得,皇帝失势,殷府没落,皇后虽说势力庞大,却无即位之可能,且与殷氏周旋之际已伤了元气。眼下就等着镇国将军府表明态度,他便颁下诏书昭告天下,承继大统。
“殿下,白老将军为贺殿下稳坐江山之喜,特送来了两名绝色舞姬,殿下可要看一看?”殿外进来了个面生的太监,倒确实拿着白府的手令信物,后头跟着两个女子,轻纱覆面,云鬓花颜,虽恭顺地低着头看不清相貌,但看身形,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绝色。
“倒是,比我那野心勃勃的妹妹还要更多几分妩媚。白老将军有心了。”
“自然,听说是白老将军亲自挑的人,再有白夫人调教,自然错不了。”那太监谄媚地笑着。
“赏!”太子大声说着。那太监听闻,笑意更甚,便与四周当值的宫人一同知趣地退下了。
美人心,海底针,饶是好一番折腾,太子才勉强博得了两位美人一笑,得共赴巫山之幸。
“这媚药与幻术,够他好一番折腾了。”一位美人冷冷开口,面纱一扯,原是苍冰。往那云丝锦缎的床榻上瞧去,哪里还有美人的影子。太子正与之欢好的,无非只是两个裹了华服的香茅草人儿罢了。
“由得他去。”翡炎瞥了一眼太子,“你好好在这寝殿里找找,我去书房,看看是否当真如长公主所料。”
望春台。
“公主,翡炎姑娘和苍冰姑娘已经去了。东宫外头的守备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还以为他多大的本事能让御林军对他忠心耿耿,看来不过如此。”红一边翻着一本帝王心术一边开口道。
“对了,听在箜宝楼监视的人来报,白浅今日与白夫人提起,要向南楚帝姬求婚。”
“应该的,他与帝姬已有夫妻之实,若是一直不清不白,来日帝姬一朝有孕,岂不是丢尽了白家的脸面。”
“只是如此一来,南楚宝藏岂非……”
“白浅胆气不足懦弱有余,实在难成大事,且不说帝姬如今失性糊涂,便是帝姬将南楚举国财富尽数相送,只怕他也承受不起。”
“奴婢担心,白家向来与太子交好,若是南楚宝藏由此落入太子之手……”
“那不是必然的么,白浅无心,旁人未必无意。况且,以白浅的心思,是断断想不到与帝姬结亲这一层的。个中情由,怎么会与太子脱得清干系。”红淡淡说着,“也好,他与帝姬结亲,南楚宝藏自然有人替我们去操心。”
“长公主的意思是……”
“帝姬本就对白浅信赖颇深,咱们就算把帝姬抢过来,也未必有用,不如由白浅自己去找,回头无非只是与太子争夺一番罢了,还省事些。”
椿点了点头,正想着如何安排,却听得外头的小宫女来报:“翡炎姑姑和苍冰姑姑回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翡炎与苍冰进来时,早已换上了月白色谏女的衣服,洗去了妖媚的妆,看起来也与寻常宫中女子无异。
“见过长公主。”
“无需多礼。太子那边如何?”
“回长公主的话,如长公主所料,国玺确实在东宫太子手中。”
红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了头,只见翡炎手中已捧了个不起眼的檀木盒子。不等红使眼色,椿已过去打开了盒子,里头苍玉盘龙的印鉴,倒正是国玺。
“玉玺被太子放在东宫书房的密室之中,密室机关众多,我二人触动机关,只怕已打草惊蛇了,只好即刻将玉玺带回。还请长公主恕罪。”
“无妨,他迟早是要知道的。”红接过了玉玺,“太子无事吧?”
“无事,媚药与幻术只是暂时,清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就好。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若你二人继续留在宫中,只怕会有性命之忧,本宫有意即刻送你们回落君山,你们可愿意吗?”
“一切由长公主做主。”
飞鸾阁。
“娘娘,长公主来了。”穗雪匆匆进来,跟在穗雪后面的红一袭夜紫色的斗篷,面色有些疲惫。
“怎么这个时辰还过来?有什么要紧事?”皇后起身问道。夜已深,若非是要紧之事,红自然不会漏夜孤身而来。
“儿臣手下的人,在东宫找到了这个。”红褪了斗篷,露出了抱在怀里的木盒子。皇后明白事关重大,遣退了殿中众人后方才近前打开盒子。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如此畏惧……”皇后说,“此事若是落到朝臣耳中,只怕是会令人寒心。”
“是,女儿想来,近日父皇对东宫屡屡退让,大约便是如此。父皇多年不理政事,回朝后,母后也已交还国玺,若是玉玺还在,父皇自然没有将已有批复的折子送至东宫的道理。”
“此物当真是在东宫所得?”皇后摩挲着盘在玉玺上的玉龙,“是否有诈?”
“落君山谏女探得,不会有假。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女儿觉得,这玉玺来的太过容易,即便是女儿使了手段,让谏女以法术而得,也未免太顺利,倒有些刻意了。”
“你是怀疑,东宫故意让你取得?”
“太子哥哥虽狭隘些,却不见得有如此城府。女儿想,这中间,只怕是还有一路人马。旁的便罢了,会不会,是墨家……”
“墨家的事情我自有定论。”红的话还没说完,皇后便匆匆将她打断。
见皇后如此笃定,红也未再说什么。只放下了盒子道:“此事干系重大,派去东宫的人,女儿已经将她们送回了落君山保护起来了。”
“嗯。过几日的笄礼,西陵、北狄、吐蕃各国都会借机派遣使者前来道贺,大约其中不乏求婚者。自然,各国王子才学品德皆在殷四公子之上,若当真是论本事,殷成贤未必有三分胜算。”
“母后的意思是?”
“你与殷成贤的婚事对如今的大祈来说重要非常,只是婚事虽已成定数,然殷成贤师出无名,贸然下诏,列国必不甘心。你最好想些法子,让列国王子知难而退。”
“女儿知道了。”红淡淡说道,“夜深了,女儿先告辞了。”
红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淡淡退了出去。福尚宫将放有玉玺的盒子收好,只听得皇后在背后幽幽道:“红与从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娘娘多虑了,毕竟婚姻大事,公主虽自小明白此事身不由己,但总归女儿家,既有心上人却不得相守,心中不快也是有的。”福尚宫见夜已深,便将殿门缓缓合上了,红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中,早已看不清轮廓。
“本宫只是觉得她与这玉玺一样,这玉玺得来容易,她答应的更容易。莫不是也是有谁在背后推了一把……”
“奴婢听说,魏之虹黄昏时分入宫见了长公主。”
“红知道魏家将殷桃留在府中了吗?”
“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长公主手底下的人若知道,必然会告诉公主的。”
皇后怔怔望着已经关上的殿门,却没有挪动脚步:“太子如何,本宫早已无心了。只是红……毕竟本宫只有这一个女儿,如此筹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本宫只怕红儿会心生怨怼……”
“娘娘……”福尚宫有些担忧,“父母爱子之故,长公主自然懂得,娘娘切莫多心了。眼下要紧的是,太子与皇上。明日天明,这玉玺之事,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娘娘要早做打算。”
皇后瞥了一眼那盒子,漠然道:“你且出宫去,将玉玺送到墨如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