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好了。”穗雪匆匆进了宝和殿,皇帝因着瑾荣华有孕之喜,正与皇后月贵妃和后宫各宫主位妃嫔在宝和殿中宴饮。皇后端坐在凤椅上,见穗雪匆匆而来,想必宫中定是出了不小的事。便朝穗雪使了个眼色,穗雪这才在殿中大声道。
“何事如此惊慌?”皇后还未发话,皇帝倒先问了起来。酒过三巡,皇帝此时还正在兴头上。
“回禀皇上,方才箜宝楼的宫人前来禀报,太子殿下与长公主前去探望白浅将军,可不料太子殿下忽然发怒,便在箜宝楼动起了手……”
“红儿与云岚时常如此,二人也就是闹着玩儿罢了。”皇后悠悠抿了一口酒。
“皇后娘娘……”穗雪有些欲言又止,“太子殿下并非是和长公主殿下动手……”
“是如何?”皇帝放了酒杯问。
“是……太子殿下言语无状,冲撞了长公主殿下,与长公主殿下同行的墨大人出言劝阻,太子殿下便动手打了墨大人……可黎王殿下从箜宝楼经过,便进去瞧了……太子殿下失手,伤到了黎王殿下……”
“什么?!”坐在妃嫔主位的月贵妃大惊失色,顾不得宫玮礼仪,便匆匆出了殿门,吩咐轿辇立刻往箜宝楼而去。
事关紧急,月贵妃又如此,皇帝皇后和后宫诸位妃嫔也不得不紧赶着终止了宴会往箜宝楼去了。自然,有人是去处理事情,更多的人却是去看热闹。宫中安稳了许久,暗地里的戏她们看不到,好容易有一出她们可以光明正大瞧的好戏,如何能错过。
箜宝楼。
皇帝皇后来时,太医正给黎王包扎着伤口,先前黎王来时太子冲墨如彬扔了个茶壶,却阴差阳错正好砸在黎王的头上,黎王这一砸顿时鲜血直流,脖颈身子也连带被烫伤了大片。
“云奕!”月贵妃头一个冲进了箜宝楼,见此刻红正将黎王抱在怀里安慰着,便马上扑到黎王跟前道:“云奕痛不痛?可还有伤到哪里?”
“让母亲担心了。”黎王倒也懂事,忍着疼痛没有哭闹。
“云奕的皮外伤倒不是要紧,只是方才那壶中还有不少滚烫的热水,儿臣已遣人去灵歌台拿了最好的烫伤膏来,月娘娘不必担心。”
“多谢长公主。”月贵妃见儿子如此,心疼不已,也没有心思再想别的,只顾得查看起云奕的伤势。
皇帝皇后带着众妃嫔紧跟着踏入殿中,只见得眼前这幅光景。白浅面色苍白依旧躺在榻上望着眼前一幕不知所措;南楚帝姬依旧抓着白浅的手,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屋里方才发生了什么一般;白夫人见方才之事太过震惊,一时半刻竟忘了对皇帝皇后行礼,只呆立着;另一头几个太医手忙脚乱给黎王处理着伤势,月贵妃与红也都围在黎王身边;墨如彬已拜倒在地,身边站着这事的元凶太子。
“云岚!”皇后眼见黎王伤势,不由大呵道,“你怎能如此鲁莽?!”
“儿臣、儿臣并非有意……”
“你大胆!”皇帝此时只怕是气急,好半晌才说出这一句。也是心里着急,一头是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另一头是万分疼爱的幼子,如何责问,说到底心寒的都是自己。
“就算你并非有意伤了黎王,可黎王到底还是因你而受伤。再说墨大人是朝廷重臣,难不成也是你动手打得的么?!”皇后厉声责问之下,太子听着,渐渐竟舒展了眉头,甚至冷笑道:“母后如此责问,当真只是为着今日之事吗?”
“你说什么?!”
“儿臣知道钦天监说儿臣天命不佑,母后素来不喜儿臣,儿臣也知道红妹妹才智远在儿臣之上,大有执掌天下之才。母后今日种种,难道不是因为偏爱女儿太过,而疑心儿臣吗?”
“你!”
“今日儿臣就算是放肆,便也就放肆了!实话与母后说了,我京郊屯兵的事情不假,往来朝臣勾结党羽的事情也不假,但母后若要抓我,却得先问问宫中守备再行定夺。儿臣知道,这宫中凤翼使和青鸾卫的厉害,可再厉害,如何敌得过京郊的大军和宫中近万的御林军呢?母后昨夜莫非还未领教到我的手段?”太子颇为得意。
“本宫竟不知宫中御林军也与你有勾结,当真是翅膀硬了。”皇后冷冷道,“本宫前几日听说,你父皇备好了退位诏书,怕也是你胁迫之下写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父皇执掌江山多年,如今大祈不过是风雨中扁舟一叶,虚有其表罢了,父皇如何敢担得起明君二字?紧赶着退位享受荣华富贵未必不是好事。天下事务交由我打理,名正言顺,有何不可?”
二人言语间,只见得皇帝脸色愈发难看。后宫众妃嫔听得皇帝意图退位一事也是大为吃惊,当即议论了起来。
红抱着云奕,心里却盘算着,分明先前,阿晋来传话时,说的意思是皇帝意图对皇后下手,可方才太子一席话,反倒是将昨夜之事尽数揽到了自己头上,连带着也挑明了皇帝大权旁落的定局。既如此,墨如彬与太子究竟谁所言是真?
“皇帝是否退位,岂能由你一面之辞!”皇后气急,竟快步流星走到太子跟前,“啪”一声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众人皆是一愣,没人想到皇后会如此。皇帝和太子眼下也是懵了,直愣愣听着皇后继续说道:“再过一个月便是长公主的笄礼,笄礼之后,黎王不日也要册封郡王,迁至黎城王府居住。谁都别想在这期间添乱!若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到笄礼之后再说!”
镇国将军府。
“听说宫里出了大事?”魏晋锋一面看着边关往来的书信,头也不抬地问站在案前的儿子。
“是,底下人来报,太子今日跟皇后摊牌了。”
“京郊太子的兵力有多少?”
“若加上赤麟卫和御林军,足有三万。咱们的人马却只有八千,若把雁鸣关的守军调来……”
“不可,雁鸣关如今局势紧张。若贸然调动军队,必生大变。北狄也好西陵也罢,如今大祈国弱,论哪一方都无法抗衡。”
“那……发信召集魏家军?”魏家军乃是镇国将军府亲兵,平日里隐藏于山中演练,非诏不得擅入京城。魏之虹固然晓得唤了魏家军乃是欺君大罪,只是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魏晋锋皱紧了眉头,却是无语,半晌才开口道:“皇帝那里怎么说?”
“皇上身边的万公公传了消息来,皇上已有自弃之意,只怕会真的退位。”
“查清楚为什么了吗?”
“还没有。”魏之虹叹了口气,“咱们的人出入宫禁不便,消息全靠万公公往来,如今连万公公也不知道皇帝自弃的原因,自然……”
“你晚些时候去见长公主,请长公主帮忙查查。大祈若此时内乱,后果不堪设想。”
“是。”魏之虹说着,退了出去。行至西厢房,只见值守的丫鬟正进出着,虽心中不快,却又有些放不下,踌躇再三,还是跨进了西厢房的门。
“公子。”魏衍正在屋里给殷桃把脉。魏之虹近前,只见得殷桃依然沉睡着,血污早已洗净,此时披散着头发,粉黛未施,面色虽有些苍白,但若是将往日成见抛开,眼下看来,倒确实姿色不俗。
“她如何了?”
“回公子,六小姐暂无大碍,只是若再不转醒进食,日益虚弱下去,怕是……”
“这毒非风醉月不能解吗?”
“倒也不是,若寻得解药,解毒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只是眼下,咱们连这毒是什么都不知道……”
“风醉月重伤昏迷,宫里也是一样的情形。”魏之虹皱了皱眉头,“只得劳烦衍叔再想想办法。”
“自然,分内之事。”魏衍看向静静卧着的殷桃,“若实在不行,倒可用落子汤一试……”
“落子汤?”
“有孕分娩乃是剧痛之至,若以巨痛催化,想必可以让六小姐苏醒。只是落子汤药性猛烈,当真有孕倒也罢了,无孕之人服食,只怕伤及阴宫,今后再难有孕了。”
“容我去同父亲商量过后再做定夺。”魏之虹也有些不安。此法虽是救命之用,却也颇有些伤天害理了。魏之虹想想也罢,便先行一步备了马往皇宫而去。
灵歌台。
红令人将云奕安置在自己寝殿的软榻上,见月贵妃亲自在一旁照顾着,又安排了一众太医伺候,这才安心退了出来。方才箜宝楼里那一幕闹的宫中人心惶惶,箜宝楼人群一散,皇帝便回了瑾荣华的万华殿,瑾荣华也算识趣,即刻便锁闭宫门谢客了,只是又调了原本粘杆处的许多血滴子暗中保护万华殿。也是了,太子摊牌,宫中人人自危,保得平安最是要紧。只是太子此一来,便是要逼朝中墨家和魏家表态了。
“黎王如何了?”红没走几步,便听得皇后的声音。
“已经安排好了,太医和月娘娘在照顾。只是如此一来,风大人那里的太医只怕是人手不够了。也不知风大人何时才能转醒。”
“风醉月的事情……听天由命吧。”皇后有些无奈。“我来是告诉你,你与殷成贤的婚事定在笄礼七日后。”
“这么快……”
“夜长梦多。你以为,你哥哥为何今日忽然发难。自然,今日伤了黎王是一说,归根究底,黎王年幼便封为王,日后在黎城也是要执掌一方兵马的,养虎为患,他不肯。再加上瑾荣华骤然有孕……”
“瑾荣华之事,母后此番有何打算?”
“如今殷家事败,不必理会她。重要的,是紧赶着将殷家的商事收归手中。殷成贤却不是管理商事的好料子,明日我安排他进宫,大婚之前,许多事情还是你亲自与他交待的好。”
“是。”红应声道。一抬眼,却见魏之虹已站在不远处的角门口。方才与皇后的话,自然完完全全被他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