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本就是没有“惘天”查不到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而这一次久久没有查到,是因为那人熟知“惘天”获取消息的方式,故意使了障眼法。
天色将暮时分,天色阴沉得像是压在了头顶,挂在槐树上的人在冷风中冻得嘴唇青紫,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后,灰溜溜就离开了。
他们被挂在槐树上,视野很不错,怎么可能看不到从颜家鱼贯而出的那些人。
我坐在走廊边笑个不停,公子凉悠悠地说:“看他们穿衣服你很开心?”
我一听这语气,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笑着去看公子正准备回答他,但是一触即到公子的眼神,我立马敛了笑意,嫌弃地说:“才没有呢。他们又没有公子长得好看。我只是在嘲笑他们。嗯,嘲笑他们而已。”
“啧啧,真是会拍马屁。”
我瞪了一眼倚在红漆木柱子上的苏祁,我明明说的是真心话好吗?!
苏祁瘪嘴一副看穿我的样子。我不搭理他,慢慢地往公子的身边挪近了些,笑嘻嘻地讨好地说:“公子,咱们今天晚上能出去吃吗?”
“这件事情背后想必还有隐情,别掉以轻心,还是呆在家里,小心为妙。”
我被公子这样善意的理由感动,被巧妙地拒绝,我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抿唇指着睡眠清澈,泛着涟漪的池塘:“公子,你也知道,食物的补给很慢,池子里的鱼也早就被吃光了。在我到之前厨房就早就没有肉了。”
公子愣了一下,我假装皱着眉头,可怜地看了公子一眼,知道他想起了这几天桌上的肉。苏祁也想到了这件事情:“那这几天我们吃的是什么?”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忧郁地说:“现在家里恐怕一只老鼠都没有了吧。说起来,他们处理老鼠可真是利索,‘惘天’连这个都要交吗?”
公子:“······”
苏祁顿时立正了身子:“难怪他们碰都不碰·······真是活腻了。”说着就脚步匆匆地往厨房走去。我嘴角笑意加深,准备起身跟过去看个热闹。却被公子一把拉住,冬日里手心的暖意熨贴着我的皮肤。
我心里麻麻的。
“淮楚,你又开玩笑了吧?”
我笑了起来,公子这样问必然是相信了我说的话,若是认定我在开玩笑,也就不会问了。我抿唇忍住笑,极力正经起来:“没有。是真的,我这几天不是没吃肉嘛。”
公子波澜不惊地看着我,我真诚地点头,然后就听到苏祁气得抱怨的声音。苏祁已经走了过来,我仰头看他,苏祁摆摆手:“今晚我们出去吃,老鼠肉留着他们自己吃吧。”
苏祁和公子向来爱洁净,自小就没有吃什么苦,想着老鼠肉多少都有些恶心。公子把我拉近了些,压低声音问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祁耳尖,一听这话就把我拉了起来,眯着眼睛,嘴角带着笑问我:“你早就知道了啊?”我哭丧着脸:“公子救我。”
公子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被苏祁逼问的我,别过了头。
······公子果然不开心我不告诉他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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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公子和苏祁痛快地训斥了一顿,若不是我苦苦哀求,我差点都要留下来吃老鼠肉了。
我们从闭塞已久的颜家走出来,去到就近的酒楼吃饭。公子察觉到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看跟踪者鬼鬼祟祟的样子,猜测可能是幕后煽动者派出来的人······
扶桑伤势未好,而林璞他们是不能频繁出现的。因此只有我与公子三人。公子察觉到之后,我们分作两路,我与公子同行,将跟踪者引进了偏僻的深巷中。
我极力维持镇定和公子说着话,假装没有发现后面的尾巴。拐进巷子的时候,我无意识地往后看去,公子靠近我,右手将我的头按进了他的怀里。俯首在我耳边说:“别回头。”
我轻声嗯了一声,正好听见旁边经过的大婶念叨:“这青天白日的,这是做什么哟。”我瘪了下嘴,不就是抱一下嘛。说得像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不过街上人多,我也不大好意思,从公子怀里钻出来埋头走进了巷子里。
公子带着我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动作很迅速。七叔也曾经带着我像这样频繁地改变方向,绕圈子来甩掉追杀者。
我拉着公子轻声问:“这样会甩掉他啊。”公子他们一直对这件事情背后的人极其好奇,抓住跟随者说不定能得到什么讯息。而且公子与苏祁在方才合计的时候也是这样计划的。
公子握住我的手,目不斜视地继续拐弯,轻声说:“不会跟丢的。我有分寸。”
我这倒是在这个地地道道,浸淫江湖已久的人面前班门弄斧了。赶紧闭紧嘴跟着公子的脚步。当我在这连续的拐弯与绕圈中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我们和苏祁相遇了。
这时候,双方都看到了彼此身后的跟随者。公子与苏祁手臂一扬,不知道何时捏在手里的石子打在了跟踪者的膝盖上。我听见石子与膝盖相碰的声音,膝盖一疼。公子松开我将苏祁背后的人摁在了地上,苏祁亦然。
在刚才他们并没有商量这个时候要怎么做,但是却又配合得这么默契。到底是他们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培养出来的默契,还是他们因为感情深厚,便知怎么样做才是最有力的解决办法。
我有点被他们之间的感情感动得心里默默流泪了。
这两人还没有等我们问他,便将指使他们的人供了出来。我惊诧他们这么没有操守的同时,却又被他们说出来的名字震惊到。
是阑遗。
没想到他还因为白芨的死而记恨公子他们。
苏祁环胸而立,左脚踩在一人的背上,懒洋洋地问:“阑遗就想凭你们这身手解决我们?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小看我。”随着话音落,脚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那人疼得哇哇大叫。我皱眉看他这么娇弱的样子,暗暗腹诽阑遗也未免太蠢了,用这样的人。
“他只是让我们跟着你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告诉他。他现在正从茨山往这儿赶。估摸着入夜就能到了。”
公子与苏祁面面相觑,均是眸色沉沉,却又很疑惑,阑遗与公子无冤无仇,没有理由要牵扯出“惘天”来报复公子。就算有过节,大约也是让他知道间接害死白芨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就算他心存怨怼,也断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扯出隐秘的“惘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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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放了他们二人,让他们给阑遗传话,到了鹿绥城便去颜家。
入夜之后,天上下起了飘飘的小雪,鹿绥城位处北方,所以雪下得很频繁,饶是这样,却仍旧抵挡不了院子里的枯木已经开始发嫩芽。但是比阑遗先到的却是十多个黑衣人,剑光凛凛,小雪落在上面顿时便碎裂成了几瓣。
为首一人黑色的大麾将脸完全遮住了。
身形魁梧,并不像是阑遗。
“你们不是在找我吗?我来了怎么就没话说了?”
大堂里本是热闹的,这些人一出现他们便知是敌是友,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我退到公子的身边,公子将我揽到身后:“淮楚,去后面把我的剑拿出来。”
秦淮免得扶桑呆在房里闷,便一直就陪她,此时并没有在这里。我小跑着到大堂后将公子的剑给拿了出来:“要不要去通知秦淮。”
公子抿了下唇:“不用,秦淮能照顾好他和扶桑。你呆在了身边不要乱跑。”我抓住公子的手臂,想想不妥,这样会牵制他的动作,便放下手抓住了自己的袄裙。
苏祁走到门边,斜斜倚在门框边,玩儿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的说:“早知道你的脸见不得人,爷还不费尽心思找你了。”
“黄口小儿。既然我来了,你们就得做出个选择,要么留下‘惘天’,要么就带着‘惘天’去死。”
公子冷笑一声,仿佛这才理清思绪,这次江湖人群起而攻之,虽说他们是真想要毁掉‘惘天’,但是这个人却是想要得到‘惘天’。若是公子答应毁掉资料库,必须就得带上江湖中的人,那时想必就是霸占“惘天”的好机会。
“我能在这么多人的手里保住‘惘天’,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拱手相让。”
“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那些废物。既然不交出来,那这一次,看你们还怎么逃!”
来势汹汹,剑拔弩张。
为首的人手一抬,重重往下一放。黑衣人举剑自两侧而出,苏祁拧紧眉毛,右手探进了左袖中。
我站在公子的身后屏住了呼吸,公子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来,锋利的剑身与剑鞘的凛冽的摩擦声仿佛都带着利光。林璞等人已经站在了门外堵住了门口,往前走去迎来交锋。
正当一场厮杀将要展开之时。阑遗却到了。人生就是充满了偶然性,他不早不迟,偏偏在这个时候到。阑遗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大喊:“住手。”
眼睛看着的是独立在风雪中的那个人。
那人听到阑遗的声音,身体似乎僵了一下。立马就沉声命令:“回来。”
我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看不清楚。
那人带着十几个黑衣人也不多话便往门外走,阑遗拦住他:“人都来了,说清楚再走吧。”
苏祁与公子走到了院子中,以防阑遗不测。但见阑遗说话间似乎熟络的模样,并且那人一件阑遗来了便要离开。虽然蹊跷却让人不得其因。
那人拂开阑遗的手,阑遗笑了一声:“傅秦天。”
傅秦天!阑遗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