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做停留径直往外走。阑遗陡然从身边经过的黑衣人手中夺过一把剑,横在了脖子上:“你再往前一步,也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我惊得往前走了两步。黑衣人想必知道他们关系匪浅,见阑遗这样决绝便不敢轻举妄动。那人微微偏头看了阑遗一眼,向靠近阑遗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阑遗狠狠地看着周围的人:“我看是你们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动作快。”说着就将剑往脖子上一压,鲜红的血溢了出来,浸染了剑身。
公子和苏祁也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们。毕竟现在不确定那人是否就是傅秦天,而阑遗是否又是与他们一伙的。
公子手中的剑垂在地上,雪花落下来闪出细碎的光。大门上的灯笼的光落在地面上,阑遗脸色并不好。那人却不搭理阑遗,带着人就要往外走。阑遗悲凉地笑:“也对,你在乎什么儿子。你不是只要这江湖中的权力吗?你野心勃勃,那就带着我和白芨的血去吧!”阑遗的话说得大声,话未说完那人便停住了脚步,阑遗举起手中的剑就往腹部刺去。
我惊得叫了一声:“啊。”
电光火石之间,叮的一声响之后,剑身的下半截断掉了,断剑同时也掉在了地上。原来是同一时间,阑遗的手腕和剑身被同时击中。阑遗手里失去了剑之后,黑衣人迅捷地去抓住阑遗,于此同时,公子和苏祁箭步上前就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转瞬间阑遗就被公子带到了院子里,与黑衣人拉开了距离。
“我今天就是来阻止你的,如果你走了,我也没有信念再活着了。”阑遗说话间声音低哑:“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是我最敬重的父亲。你知道我会怎么做。”那人转过身,挥了挥手,黑衣人退到了门外。
阑遗的喉咙低哑得更厉害:“我自小就放在心里敬重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你执迷不悟,我就用我的命为你赎一分罪。”
“我就当作······白芨是为了替你赎罪而死的。父债子偿,你这两个儿子的命就都偿还给你。”阑遗的手里还有一把匕首,话语间已经退离了公子与苏祁几步,匕首直抵咽喉。
“你要我怎么做?”那人取下了大麾的帽子,露出一张浓眉星目,气宇轩昂的脸,虽说是上了些年纪,但是相貌英俊,与阑遗有两三分的相像。
可是从阑遗画的那些画上看,白芨与阑遗比较起来,白芨的相貌与傅秦天更相像。对于一个那么像自己的人却不闻不问,傅秦天的心究竟是有多冷漠。可是说他冷漠,他现在却又因阑遗而摘下了蒙在自己身上层层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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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后面院子里的护卫也过来了一大半,这时候双方人数的悬殊显而易见。
我们对坐在大堂两侧,阑遗和他的父亲坐在一边,我与公子和苏祁坐在一边。我细细地端详着傅秦天,他神情严肃,眼神里甚至都看不见怒气与不甘心。看来他真的如公子所说,的确很喜欢阑遗这个儿子。
而阑遗距离我上次见他消瘦了不少。眉眼之间更加寡淡,想必傅秦天对白芨所作的事情让他心灰意冷了。
我听公子说过阑遗事实上对傅秦天十分敬重,虽说对白芨态度不好,但是在江湖上是个令人敬畏的人,阑遗恰恰就敬佩傅秦天这一点。即便傅秦天对白芨不好,一方面他是极其喜欢自己的这个兄长,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弥补傅秦天对白芨的不好,于是加倍对白芨好。
难怪阑遗在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害了白芨的罪魁祸首的时候才那么受打击。自己最敬重的父亲害死了自己最喜爱的兄长。
阑遗想必也痛苦至极,现在竟然还发现自己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父亲是一个工于心计而挑起江湖上纷争的人。是个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不惜伐除异己的人。
阑遗之所以披星戴月地赶来鹿绥城组织傅秦天,不是为了救下我们,而是为了救下自己的父亲。傅秦天是他敬重的长辈,他是傅秦天骨血相连的儿子。傅秦天真是极其宠爱阑遗,傅家的百年家业不强迫他继承,反而极其支持与尊重阑遗想要做的事情。若不是傅秦天年年为阑遗收购花种,阑遗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阑遗想留下自己心里的父亲,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一路踏着尸体走上权力的顶峰,试图用别人的秘密来掌控江湖。这将会成为一场江湖的动荡,阑遗并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成为这样的人。
就像所有的人一样,不希望自己敬重爱戴的人偏离了自己敬重的准则和方向一样。只不过,阑遗还掺杂了一份剪不断的亲情。
阑遗希望公子他们能放过傅秦天,并且保证从此之后傅秦天再也不会出现在江湖上。
言辞很诚恳,甚至尴尬地搬出了白芨。公子他们也不说话,其实如果是我,我是不愿意放过傅秦天的,虽说公子他们解决这件事情看起来像是兵不血刃,但是在这之前,参与“惘天”的几个武林人士均被灭门。他们的血聚集起来恐怕都能淹死傅秦天了。
“倒不如让你父亲将事情始末,全盘托出。”
苏祁话音刚落。公子就接到了消息——他们已经将傅秦天查了出来。
公子草草翻了一遍,反扣在了我与他之间的那张桌子上,苏祁在公子的另一边百无聊赖地玩儿着手指,只等着傅秦天开口说话,倒不是很关心资料上怎么写的。我小心地拿起来翻,虽然还是有很多的字不认识,但是还是在其中辨别出了大致的内容。
我皱紧眉头瞟了苏祁一眼,又看着公子,公子的手指在桌上扣了两下,只是看着傅秦天也没有说话,另一只手握着桌上的剑。
苏祁察觉到我的视线:“你看我做什么?”
“······我看里面写原本是想促成莲映和阑遗。所以想到,如果他有个女儿······一定会想把她嫁给你。”
“他女儿一定是个心机深沉的角色,嫁给我岂不是太委屈了。”
我抿唇没有说话了,知道苏祁说的是玩笑话,便把资料也反扣在了桌子上。想起那个时候苏祁与我讲起纳兰的时候,说的是纳兰和句棋的身世,后来秦淮失手杀了他们二人的义兄。但是事实上,傅秦天才是他们背后的人,查到的那家人实则是听命于傅秦天的。
“苏祁,你就不看看你们查到了什么吗?”
苏祁哂笑:“你人都坐在这里了,倒不如听你说来得有趣。”
我抿唇同情地看着阑遗,我知道他血肉亲情放不下。可是傅秦天之于苏祁,就是个仇人。不只是“惘天”,还有纳兰。
我忐忑地看着公子,公子垂了下眼睑,看着阑遗说:“如果你父亲愿意从江湖中消失,我可以不追究。”
苏祁错愕地看着公子:“不追究?我可不同意。他手上沾着‘惘天’多少条人命,让他偿命都不足以让我泄恨。”
可是若是苏祁知道那些关于纳兰的往事,恐怕刨了傅秦天的坟他都不能泄愤。
阑遗看向傅秦天:“只要你答应,我会与你一起走。”
傅秦天不说话,可是苏祁漫不经心的模样偏生让人想要说些话刺激他。阑遗握住傅秦天的手腕:“你应该不知道,自小我就敬重你。不单单是因为你是我的父亲。即便你对阑遗那样的不好。我想你不喜欢他,那我喜欢他对他好,总是能替你补偿他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