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我也是打不过苏祁的。但是最开心的莫过于穆伯没有收拾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大堂里只有寥寥几桌的客人。苏祁翘着腿坐着,整个身子歪在桌子上。周身慵懒一览无遗。就这样看来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如果他能对我笑一笑的话。
我忐忑地坐在苏祁的对面,穆伯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穆伯还没对我这么友好过······
苏祁凉凉地瞥了我一眼,我坐直了身子,抿唇看着苏祁,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无辜极了,我从我脸部线条的僵硬程度能够分辨。
苏祁从玉白的酒壶中倒了一杯酒在白瓷杯中,修长的手指将杯子端起来闻了一下,轻微的皱了一下眉,而后将酒杯送至薄唇,轻轻抿了一小口。还未见他咽下,他就一下子弹坐了起来,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心头一悸。
苏祁是脑子有毛病吗?前一刻还像个闷葫芦一样,后一刻又像诈尸了一样。不能正常一点吗······
苏祁无奈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搁,拖长声音喊道:“穆伯,我要的是七十年的女儿红。”
穆伯正立在柜台前看书,听到苏祁喊他,头都没抬一下,说道:“公子说以后只给你喝二十年的杏花酿。”
苏祁听罢,握着酒壶轻轻摇了摇,将壶盖打开,壶口凑近鼻尖轻嗅,说:“这分明是十年的杏花酿!”苏祁放下酒壶,百无聊赖得两指捻起壶盖悬在壶口上方,懒散地松开手指,壶盖“叮”地一声契合到了壶口上。苏祁手指弯曲抵着额头,语带抱怨说:“这才十年,高不成低不就的。哪有什么味道。”
“公子说了,只要你把那坛二百年的兰生还回来,就能让你喝七十年的女儿红。”苏祁一听,表情郁郁地磨了下牙。
我瞟了苏祁一眼,伸长手拿过他的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出来,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点杯子里的酒,然后送到舌头上,顿时被辣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消片刻,竟然生出了一股子苦味,好难喝啊。
苏祁见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嗤笑一声,“喝吧。喝醉了就把你卖到袖满楼去。”
我辣得够呛,整张脸都涨红成一片,一听苏祁说这样的话赶紧摆手,连声说道:“不行的不行的。”
苏祁一听,把面前的酒壶推到旁边,向前探了探身子,板着脸说:“你说不行就不行了?那我的心情用来做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依照他的心情来决定我要不要去袖满楼?!
我往后仰了仰身子,艰难地说:“是我太丑了!”
“嗬。真是百年难遇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了。”苏祁撤回身子,撩着蓝色锦袍就坐到了我左侧的凳子上。虽然是在方桌上相隔而坐,但是被苏祁打到的危险还是有的。苏祁拍头的时候下手可重了······
于是我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
苏祁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便眼角含笑,轻声与我说:“你看你坏了我的声誉对吧?”
明明是他想坏我声誉在先的。我只是做出适当的回击而已······
但是看着苏祁含笑的眼睛,嘴角翘起的弧度,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想过了,现在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也没法消除了。但是你总还是得对我有所补偿的才行。”苏祁一副悲天悯人,以德报怨的口气。
话一出口,我的眼皮双双跳了一下。俗谚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是人财两失的先兆吗?
我吞吞吐吐地开口说:“我觉得还是有办法消除的。”直觉来讲,苏祁找我要的补偿对我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事实上我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先拖延一下也是可以的。
苏祁白了我一眼,却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话题。反而将声音压得更低对我说:“这样吧,你去酒窖帮我拿一坛二百年的兰生,我就原谅你之前对我声誉的侮辱。”
二百年的兰生······我真是讨厌自己这么敏锐的直觉。
我往旁边又挪了挪屁股,也压低声音说:“穆伯刚刚是让你还回来,没让我去拿······”
“你不拿一坛出来,我拿什么去还给你家公子。”这句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但是这是什么破逻辑啊,苏祁当我是傻瓜吗?!
“你看看小玉多小气,都给他道歉了吧,他还非得让我把酒还给他。”苏祁一脸嫌弃地说道。
我一听,顿时就心领神会了,心里对于他们之间“曲折离奇”的故事的迷雾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故事因果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穆伯也真是的,也不帮帮我,向着小玉非要我还酒回来。”苏祁重重地叹了声气,眼神往背后穆伯的方向瞟,语气中带着刻意的抱怨。我趁着他不注意,用眼神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番,惺惺作态,哼,令人作呕。
我再一次往旁边挪了挪,就离苏祁更远了一些。情不自禁地开始揣测苏祁和公子说话的时候的样子,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我余光看到穆伯听见苏祁说的这句话之后,便侧过身子背对着苏祁了,好像很不愿意听苏祁说话一样。
其实,我也不想听苏祁说话······
“淮楚啊,你再往旁边挪,我可要生气了啊。”苏祁显然没有被穆伯的漠视打击到,对着我笑得颠倒众生。我真是受不了他这么风骚的样子······
“那你能不能好好地说话······”我已经挪到了桌角了,双手在桌上搅着,故作镇定地说。
“好啊。”苏祁放软声音,一个妩媚的眼神抛了过来。
“······”
“呆会儿我拖住穆伯,你去酒窖给我拿酒。不过得快点,穆伯今天好像不太想搭理我。”
我暗自腹诽,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帮他拿酒了······
按照之前苏祁被对待的方式来推测,公子和穆伯都是相当在意这种叫做兰生的酒的。连苏祁拿了都被公子勒令不准靠近长安楼三米之内,他们本来就关!系!匪!浅!但苏祁竟然都遭受到了这样的待遇。而我呢,我和公子的关系当然是不能和公子与苏祁的关系相比,不对,我和公子根本就没有关系啊。如果我去帮苏祁拿了兰生酒,那我一定会被送官的,就算公子心地善良,可是穆伯呢······我哀怨地看着穆伯的背影,觉得自己一定会被穆伯告上公堂,把牢底坐穿的。
其实穆伯才是这酒楼的幕后老板吧,公子连给漂亮姑娘免单都是悄悄做的······穆伯要告我偷盗,公子一定没办法阻拦的。
兰生这种酒虽然闻所未闻,但是我向来孤陋寡闻,不知道也很正常,就单看这二百年······二百年得多长的时间啊,一看这酒就很高贵。
我面瘫地看着苏祁,揣度他真是太恶毒了,明明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为什么要让我当替罪羊?!说什么拿酒?不问自取,就是偷。我从土生土长的多萝镇辗转来到涪渚城,就是为了不想沦为小偷。苏祁竟然想抹杀我美好的品质,真是不想和这种人说话了。
我的手指卷着胸前的头发,然后松开,然后又卷起。苏祁一巴掌打在我的头顶,我龇牙咧嘴地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愿意去?那我的声誉你怎么补偿?!”苏祁神色了然地看着我。
我深知偷酒这种事情是不能干的,思索了片刻对苏祁说:“不然我嫁给你吧。我牺牲自己,为你挽回声誉。”
苏祁把玩酒杯的手指一顿,挑眉看着我,冷笑说:“那你牺牲可真是够大的。”
我知道他这是在讽刺我,我听出来了。他一定是觉得这样对他的牺牲太大了。虽然与公子相识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是我已经成为公子最忠实的拥护者了,他不仅生得好看,还优雅高贵,又知书达理。真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就苏祁,他连公子的一个头发丝都比不上。牺牲他牺牲我都是无所谓的。我家公子被他这么个神经病拖累得声誉尽失,都被大街小巷传作是断袖了。公子的人格都被侮辱得一塌糊涂了。
酒楼外的街上在我和苏祁谈话地过程中次第亮起了光,氤氲的烛光透过纸糊的灯笼散出朦胧的韵味,街上人来人往,天幕上星光璀璨。人们络绎不绝地从酒楼门口经过,我知道他们这是要去不远的河堤上乘凉。若是往日,我现在已经坐在桥头享受清风了。
我斟酌地说:“他们都在说你爱慕公子。”
苏祁懒懒一笑,点头说道:“小玉容姿出众,我本就是爱慕他的。”
不要脸。我唇齿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旁光无意一扫,见寥寥几桌的客人不言不语,吃饭夹菜的速度都十分缓慢,像是**纵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呆滞而又僵硬。更有甚者,吃米都快用数的了。我的余光与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眼神相接,那人立马正襟危坐,模样好不正经。我在心里哼哼两声,听八卦的姿态也太显而易见了。
想必明日一定会传出苏祁与长安楼某跑堂女小二眉来眼去,眉目传情,举止亲密,言笑晏晏。
不过也有可能传出:长安楼某女子爱慕公子颜,公子苏为保地位深夜会见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