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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落叶画秋风

“……最好四周有可以训练体能……额,就是练武场啦,离书馆之类的场所也别太远,还有最好是安静一点……”

本来陈拙不想提过多要求,毕竟一路之上极为照应,他只跟管事说找个视野开阔些的小房子就行。哪料想管事很是担心他的安危,让他多说一些,他好找个最放心的地儿。

于是陈拙就说了。

俩人拿着一张洛阳的简易地图,上面标记着徐叔熟知的几个地方,他们从东找到西,北边是不敢想的,那里是皇城,和这个强大国家的权力机构驻地。

但能选择的地方之大也超乎他的想象。

“徐叔,不然就这里吧。”陈拙目光逡巡着,最后看向稍微靠向东北的一个地方,那里标记着三个字“步广里”。

徐叔看着那个在自己了解范围之外的地方,似乎有些印象但又不确定。

“你知道这里?”

“嗯,我在书上看过,这里好像是鹿苑旁边。”

鹿苑曾是京都十大园林之一,名声之盛众人皆知。管事自然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看着他手指的那块地方,还是皱起了眉头。

“我们明天去看看再说。”

第二天一早,陈拙带着包袱和管事一同乘马车前往步广里。

步广里不是八十一坊之一,因为洛阳城除了八十一坊,还有“九里三宫一皇城”,不论面积还是论热闹程度,都不是八十一坊所能比拟。

步广里就是九里之一。

它处在京都偏东北的地方,所以如陈拙所料,即便路上并不如何拥堵,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也已经将近晌午。

一路上陈拙不时指着路边的某某楼某某阁问问,目光却总是越过它们看向远处。

这座城的恢宏程度还是突破了他的想象,原以为不存在的高层楼房这里确实没有,但有着极多的四五层的楼阁,楼阁之间有廊桥相连。连绵不绝,不知其所止。

他心想这座城市也不知住了多少人,但一定已经超过前世那个地方。

来到步广里时更是莫名感慨——因为自己清晨在街上看到的山峰在这里。

过坊门之后没走多久,管事便领着陈拙走进了一条僻静的街巷中。

那是一条青石板有点残缺不全的街,街道一边是条小河,河边种着几棵杏树,和几棵柿子树,都长得不高。另一边都是看上去残破不已的小宅院,看着像是南方的样式,屋檐低垂,看上去便有些潮湿之意。

“……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一处地方符合你的要求,往年这里便是作为招待那些进京考生的寓所,不过最近这些年因为条件确实差了许多,人很少……你看这里往前走三条街,就是谷阳书院,而往东走不远,就是我们过来时碰到的那个训练场……”

陈拙点着头,心里郁闷的很。

因为这个名为西山别馆的地方在山脚下,在山的这边,而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座通天塔大概就在山的另一边,虽说它很高很高,但自己低啊,加上那座山,他只能看到浓重的云层。

可是这事该怎么说呢,也不想再麻烦管事,于是只好顺着好意,在这排为大晋考生,准确说是为穷苦考生所准备的寓所住下来。

他分得了一间房,房子还有一个小阁楼,兴许是管事的银子有效果,那个据称是此间负责人的老头儿,居然还说如果住着不满意了还可以再换。

整个过程很顺利,顺利的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直到陈拙送走管事,再次回到那里,才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老爷爷,这里其他人呢?”

正吃着饭的老人似乎耳朵有些背,也不理睬陈拙。

于是陈拙再次说了一遍。

然后就看到刚才还和蔼可亲的老人转眼间笑得十分狡诈,“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和我。”

陈拙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环顾了一下院子,看着幽深的院落,落叶无人扫,而院落四周的屋子安静的有些诡异。看着那些低矮的房子,想着自己在乐平郡在春岚郡,甚至是罗云郡看到的那些小桥流水、白墙黑瓦,默然片刻后笑了笑。

看来是因为过于残破,无人光顾这里。

“那这里管饭不?”

陈拙问的相当认真。

在这间寮所待了将近半辈子的老人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孩子笑眯眯说道,“可以管,但要交钱。”

“能做饭不?”

“也要交钱。”

“多少?”

“一月三十文。”

“好。”

“调料自理啊。”

-

已是深秋。

刻着“西山别馆”四个字的石碑都快被院落间的落叶埋住,这片房屋却还是只有两个人。

住了半个月后,陈拙对这里也算得上相当熟悉了,几乎每个屋子都溜达了个遍,采光好的,能望远的,空气清新的,其实已经能够满足他绝大多数的需求了,尤其安静这点儿,毕竟这里在西山麓。

“西山别馆”的名称据说来自于南方一个大人物,他便是从这里参加龙门试,然后跃龙门,然后成为一个传奇人物的。

所以早些年龙门试来京住在这里的考生里,以南方人居多。

但谁不知道,泱泱大晋,南十三郡的人最诗赋风流,也最是生活富足。况且京都里比这来头更大,条件更好的别馆寓所也不在少数,所以到得如今,来这里住的人的东西南北都有,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家境都不怎么好。

所幸再怎么荒凉破败,也是朝廷设立的,这里住着不收钱,而且离书馆练武场也都近,在众多为龙门试而设立的寓所中,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至少陈拙住在这里觉得非常好,极其好,无以复加的好。

这日早晨醒来,天还未亮,他起床漱口,来到院落中生火做饭。

临走前给那位看门的老杨留了一碗,在锅里扣着。留了个纸条,便背着纸笔和一块硬板子,走出了安静的院落。

前几日,陈拙去找管事的时候,得知他已经离开洛阳,回南方去了。临走前已经安排过这边的管事人,如果陈拙有事,可以过来找这边的人帮忙。

也是在这时,陈拙才想明白,或许南化镇那个老人家随口说的——我只是给他一个普通的考试资格——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

但是他为何会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但依然没有答案。他心想可能是看我骨骼清奇,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才会帮助我的吧。

每次这么总结完,心情顿时好上许多。

管事走了之后,他就没再往那边跑过,毕竟来之前陈喜山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对他来说足够生活,而且他又不是没有赚钱的办法。

对他而言,当前最重要的自然是为明年的龙门试备考,这件事关乎生命。

龙门试分为初试和复试,两次测试据说都极难,但相较而言,初试还算有迹可循。

龙门试跟大晋科举最大的区别在于——不择其类,也不限制考核内容。

如果你有满腹锦绣,当然可以通过诗词文赋过关。但如果你画画好,或者写字写得好,也可以当成打动考官的资本。龙门试当然不会如此简单,它也允许你用武学、算学、盯梢的学问、隐藏的学问、划船的本事、骑马的本事……如果你有自信,也可以把四大科目都给考一遍。

龙门试最重要的考核标准便是——只要你能用自己的表现折服哪怕一位考官。

但听说这一届龙门试会有一些规则上的变动,朝廷里没有什么动静,历年来主持这件事的歧山阁也没有说明。

陈拙每次在书上,或者别人的谈话里了解到关于龙门试的事,心头总会生出很多不真实感。

和往常一般,他沿着小河向着东边的山上走去。山不如何高,至少比着那天刚到步广里时看到的那座山,显得秀气许多。

山上树木挺拔秀美,在清晨的微光中轮廓隐约。

到山顶时太阳还未升起,整个京城却笼罩在一层极淡极薄的雾气中。陈拙像前些日子一般,寻到一处幽静所在,在大石头边上把画板支起来,然后在石头上铺上草垫。

然后开始专心作画。

半个月来,除却第一日,和去寻找徐管事那天,每天都来。

这让他想起更遥远的以前,自己上学时候的事情来。

那时画画绝不像如今这样勤奋认真,似乎也绝没有现如今的天赋,但最大的不同,可能在于他发现画画是件很有趣的事。

画画最重要的可能并不是画的过程,而是画之前。

他要去观察自己要画的事物,比如一根小草,他想要画好它,就不止是在纸上描摹出它的形状。

他需要看着它,想象它的发芽,在春雨中生长,夏日葳蕤,秋日枯黄,他还要想象它枯萎之后的模样。

这一日清晨起了霜,他坐在石头上看着石缝间山林里的荒草从苍青色慢慢变黄,叶子上沾满白霜。

清晨有极为轻微的凉风从山下吹上来,于是草叶微微晃动。

不知为何,他心里生出一阵欣喜。

于是落笔。

笔很普通,从南化镇带来的,是花五文钱在镇子东边码头地摊上买的。纸也普通,前些天从训练场出来时,在西山别馆外面的街上淘来的。

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个顽童在涂鸦。

陈拙只是简单地在纸上涂抹了一下,一条不像草倒像是风的线条落在纸上。

纸上便像是覆盖了一层很薄的霜。

他收起笔,闭上眼睛。

离开凤岭城的时候,他便开始思考自己那天在桥头恍惚的那一瞬。他看过许多书,但没有一本讲到修行者,毕竟那已经超出了世间的范畴。但他从一些野史笔记的字里行间,还是推敲出了一些东西,然后他当时问了一下陈喜山。他从众人口中了解过这位老大夫,尤其是从当地望族陈家对待他的态度中,隐隐察觉出他的不同寻常。

那个对他一直颇好的老人告诉他,修行这件事,天地造化是其一,人自身的契机也是其一。

天地造化,说的便是灵胎,如若想要修行,灵胎就是必须要具备的条件之一,而灵胎并非人人都有,这需要上天赐予。

但并不是说上天垂青,便可以顺利走上修行之路。人要经过的,还有自身契机这一关,这便是所谓灵动。

灵动指什么?

据老人说,天下有多少修行者,便或许有多少种灵动吧,归根结底,这是因人而异的事情。

而所谓机缘,所谓契机,都属于不可明言,但若它来了,你便能知晓。

对陈拙而言,情况可能更复杂,因为即便他能够灵动,也无法顺利地让灵胎孕育出灵根。

因为他体内那个像蛋一样的灵胎……快碎了。

而如果不知不觉间强行灵动,则很可能会让灵胎直接碎裂。

陈拙思考了许多天,想着自己可能会因为等不到龙门试“蛋碎”而死,也可能死在灵胎对自己身体的压榨上,他心里就好生烦恼。

而在这个秋日早晨,他想了想后忽然觉得不用烦恼,为什么不亲自看看那颗蛋呢?

这样想着,于是闭上眼睛,心思渐澄净。画下的秋草在他身前的纸张上,也像是悬空立在眼前。

那一瞬他再次看到了天地间的大气象,可能因为这里更为开阔,他看到了一片七彩的海洋。但他并未沉溺,而是心思沉进了自己体内。

他果然看到了那颗濒临破碎的蛋。

虽然一瞥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再次灵动失败。但他还是看到了。

白霜的清凉之意似乎弥漫在了这一块天地间,然后他睁开眼来,眼里有些惘然,也有些苦涩。

他很沮丧。

没有人能了解他的沮丧。

秋草被微风漫卷到他跟前,他低头看去。

山的东方,城的东方,一轮太阳正在升起。

他不知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从此不再练武,不再画画,不再费神于思索,他真能如陈爷爷所言,活的稍微久一些?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坐在石头上,看着山下白云生,远处太阳升起,那座通天塔前所未有地屹立于天地之间。

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他站起身来收拾画板,画着秋草的纸张却随着一股极轻微的风飘向草丛之间,仿佛那里才是它的归宿。

这一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所以他该去练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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