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玲珑最近在府上,没有给您添乱吧。”皇城大殿外,下朝的官员稀稀拉拉的散开,礼部尚书张咸平走在太叔毅身侧,他的远房侄女阮玲珑被太叔毅接进府里已经很多天了,眼看着是要给他张家添喜,却没有了动静。
一个未出阁的闺女,长期在别人家住着本来是不合体统的,虽然对方是尊贵的三王爷,但也压不住世人的闲言碎语啊。
太叔毅缓缓的朝前走,脸上笑容和煦,朝都的天气越来越凉了,他的身体要比寻常人更凉一些,还未入冬,他已经披了一件白色的绒裘披风,倒是托衬着他更加温和了:“玲珑一切安好,张大人若是挂念,我隔日就派人将她送回府上。”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阮玲珑在三王爷府住了这么些天,已经在朝都传的沸沸扬扬,这个时候若再将人送回来,岂不是更落人把柄。张咸平原本只是着急,想要太叔毅快些把他纳娶阮玲珑的事情定下来,哪怕只是收她做一个小妾,至少能有个身份:“下官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当日陛下已经将玲珑赐给您,她去您府上也是早晚的事。只是这样无名无份,外人说起来恐怕会败坏了王爷的名声。”
太叔毅似乎这才恍然大悟的模样,笑得更开了:“张大人说得是,是本王考虑不周。只是我王府内虽然不比皇城,但还是有很多规矩忌讳,玲珑这些时间都在府上学习。张大人应当清楚,礼法之事不容马虎。”
这明显是一句搪塞,即便再多礼法,不能先娶进门再学吗,只是张咸平怎么敢和太叔毅抬杠,只好闷声应下。
太叔毅的轿撵从皇城外稳稳当当的到了他的府邸,翁昇如常在大门处等候。今日翁昇看上去比往日更加精神一些,太叔毅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同,和他并肩往府中走时,就问他:“你今日是怎么了,好像很高兴?”
翁昇毫不掩饰的笑了出来,道:“国师大人派人将阮小姐的远方亲戚送来了。”
太叔毅会意,站定盯着翁昇打量起来:“可是你这么开心做怎么?”
翁昇道:“刚才我和她闲聊了几句,实在有趣。若能为王爷所用,一定如虎添翼。”
太叔毅也好奇起来,栖凤楼他一直是有所耳闻。他手心的影子军也是做情报的,他们掌握的都是王公贵族、江湖名门的机要秘密,随便一件拿出来,都可以翻天覆地;而栖凤楼存在与市井之间,在发榜各种任务的同时,就收集不少世间肮脏阴暗角落残存的秘密——市井贱民的肮脏秘密,太叔毅一直是不感兴趣的,随便哪一件摆出来,也不过是关系一两个人的小事。直到玲珑的出现让他惊奇的发现,这些他看不起的小秘密,却已经编织出一条大网,连朝都的各大官员也难逃其间。
今日若这栖凤楼是来投诚到好,若不是,这样一个组织,还真是碍眼得很。
翁昇领着太叔毅一路到了后院偏厅,偏厅里玲珑正在来回踱步,她漂亮的脸蛋儿上有些担忧又有些焦急,而她身旁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嗑瓜子儿,倒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太叔毅远远的看见五倌的模样——算得上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他瞪了一眼翁昇,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
翁昇赶忙摆手,但太叔毅已经朝里面走去了。
厅里两人见到来者,齐齐下跪:“三王爷吉祥。”
“起来说话。”太叔毅走到偏厅上座,对两人又道:“坐下吧。”
偏厅里很宽敞,除了上座两席,左右又各有四张凳子,五倌挑了太叔毅跟前的一张坐下,玲珑紧挨着她。则毕恭毕敬的站在偏厅大门的位置。
太叔毅仔细的打量着五倌,道:“你就是五倌?”
五倌道:“民女正是。”
太叔毅点点头,不卑不亢,倒是有些气魄,他指着玲珑——这个丫头虽然长得漂亮,但气场却弱了许多,虽然故作镇定,但眼睛确是慌的,太叔毅道:“你处心积虑将她安排到我身边,是为何?”
五倌脸上竟然有些得意之色,她道:“是展示,王爷可还满意?”
太叔毅险些就笑了出来,这个词用得好——展示。玲珑变成阮玲珑、出现在太叔岚廷的寿诞;又在寿诞上讲了一个逗笑众人的笑话、最后还能在太叔毅面前说出一大堆让她没有送命的话——这一切都是一场表演,展示的是栖凤楼的能耐。
“你到的确是个精明的人。”太叔毅道:“那你今天可要好好展示一番,否则我还真是不知道,你们究竟对我,是一个威胁,还是……”
五倌看了一眼玲珑,又对太叔毅讲:“王爷,让她先下去吧。”
太叔毅点头,玲珑便离开了偏厅,这时候,五倌已经严肃起来,道:“王爷,我要向您展示栖凤楼不是威胁,是助力。”
“助力?”太叔毅冷笑一声:“你可知道焰赤山下,你们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
五倌闻言,起身下跪:“王爷,我们设计火莲花一事时,根本不知道镇魂玉就在王爷手上,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引出北国埋在南国境内的那些人。王爷您想啊,除了北国的人,谁会找镇魂玉,我们栖凤楼发出的“得火莲花得镇魂玉的楼贴数百封,最后只有二十九人前去。”
太叔毅问:“哦,你倒是说说,这二十九人有什么问题?”
“到栖凤楼接任务的江湖侠客都是奔着目的来得,但这次的楼贴却没有赏金,焰赤山离栖凤楼也不近,为了一封没有赏金的楼贴跑这么远,除非是知道火莲花和镇魂玉的关系,知道这帖子不是空穴来风。”五倌缓了片刻又道:
“而且江湖中人,皆知只有幽冥赤血可以对付镇魂玉,即使世人梦寐以求,但也素手无策,又有几个会因为这样一张虚无漂漂的楼贴付诸行动?除非是那些本身就是为寻找镇魂玉而活的人。结果呢?”
五倌笑道:“这二十九个人魏兰香已经查清楚了,除开李风云是救人心切,再除开王爷自己的人,其余人的来路,不恰恰印证了我的猜测?”
太叔毅梳理了一下五倌的话,魏兰香确实查清楚了,这二十九人除了李风云和自己派去的河阳山上两人,其余人确实都和北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或是逃犯、或是盗贼、或是某门派弟子,有的甚至已经是一派掌门,但都无一例外的在为北国办事。
更要紧的是,这些人他几乎从未注意过,北国——不声不响的已经安插了这么多人在自己周围。
太叔毅已经十分的阴戾,他道:“你们设计这些,难道也是在找镇魂玉?”
她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前倾,她摇头道:“王爷知道,我们栖凤楼是在江湖中发榜任务的组织,这些江湖任务包罗万象:救人、刺杀、偷窃、栽赃还有最普通的运送货物、跟踪查找,我们接到和发出的楼贴包罗万象,天下凡人,只要有困难都能找栖凤楼出力。栖凤楼在得到这些任务的同时,也得到了密密麻麻的消息,而有一个消息就是——北国一直在南国境内安插眼线,而最近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寻找镇魂玉。”
五倌道:“所以我设计了这些,不过是要借机除掉北国那些讨厌的人。坏了王爷的事,也实在是无心,我知道依王爷的本事,若是要怪罪下来,就是将栖凤楼连根拔起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但是眼下,王爷却需要我们。”
太叔毅也弯下腰,左手撑在膝盖上,逼近五倌的脸:“你倒是说说,我需要你们干什么?”
五倌道:“我们在南国的这些情报,对王爷来说可能没有太大作用。但北国就不同了,王爷可知道,栖凤楼在北国也有一处据点,甚至说北国那边,才是我们的大本营。敢问王爷,您在北国可是也已经展开了如您在南国这样根深蒂固的情报网络?”
太叔毅皱眉,北国他虽然也有安插眼线,但都只是杯水车薪,得到的消息也都是无关痛痒。这些年北国那位大祭司的手段,恐怕比自己还要高明许多,他的千军万马几番穿插,也没能送进北国的铜墙铁壁,但好在那边一直也相安无事,所以他总没有特别担忧。
但现在……
太叔毅不由看了一眼翁昇,好似在赞同他的判断,翁昇也笑了笑,示意太叔毅耐心听下去。
五倌这时候得意的一笑:“权贵名门是山,难以撼动,但一旦掌握就是一张大牌。市井百姓是灰尘,随风飘摇,虽然每一个都无关紧要,但是哪一坐大山上没有灰尘呢?经过焰赤山下的事情,我才可以肯定,王爷和北国是站在对立面的,既然这样,那五倌甘愿带领栖凤楼为王爷效力,将功补过。”
太叔毅的表情带着一分不削,即使得到栖凤楼真的是如虎添翼,但他生性多疑,这样送上门的好事,他才不会轻易接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叔毅的表情变得柔和,翁昇却知道,这是他要杀人了。
只听太叔毅道:“你为何要精心安排这一切?难不成你费力经营栖凤楼,就是为了讨好本王爷?”
五倌的表情沉了下来,她却还有一张底牌没有亮出来,她知道,太叔毅一定会接受她的底牌!五倌道:“——王爷可知道北国凤岭戚家?”
太叔毅想了一会儿,北国戚家,似乎很久没有听说过……等等!
太叔毅提高了音调:“你是说凤岭戚家?”
五倌点头:“没错,北国凤岭戚家,我,就是戚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