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都皇城华灯初上,皇城西北角的西台阁被一片花园隔绝在庄严之外,古旧的楼阁和简朴的漆色让它与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格格不入。
西台阁的院子很小,若单从里看,更像是寻常乡野人家,不大的院子里一侧种着蔬菜、一侧种着兰花。一阵清风吹来,还夹杂着淡淡的肥料气味。阁楼二楼的厢房里点着一盏烛火,那火光也旧旧的,经不起半点风波似得。
西台阁院门外,则是宽阔的宫道、漆红的宫墙。两个小宫女在院子外面的墙角站着张望,她们是西台阁的宫人,西台阁虽然破旧,但里面住的人却是有身份的,是皇城里谁也不敢来招惹的一位。加上这里偏僻得除了禁卫军之外少有别人路过,所以她们反倒比其他宫的宫人自由很多。这个时辰,她们的主子也已经歇息了,她们二人在此处交头接耳的等着,也不知道在盼望什么。
许久,天色更暗了一些,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太监出现在路的尽头,环鸢赶忙推了推身边冉儿的胳膊,道:“来了来了,常喜来了。”
远处的那位常喜太监渐渐走近,宫道上还未张灯,一直到他走到西台阁外,暗淡的天色才将他的脸照亮。真是个俊秀的小太监:铜铃大眼闪着灵光、白皙的皮肤干净无暇,举手投足自信随意,哪里有半点奴仆的样子。
也难怪这两个小宫女会这样欢喜,常喜到了近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袱,伸手递给二人:“呐,点心。”
环鸢率先伸出手,脸颊上一抹红霞绽放,她有些羞涩的低了低头:“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放几日,也得坏了。”常喜说的到是实话,他已经到东屏别院当了四天差,每天一大早就有宫人送来朝都名楼“玉味轩”的点心,拿到手时还是热腾腾的,恐怕是一大早人家店里刚刚开炉,就给住在东屏别院的那位宇文先生准备了送来的。只不过这整整四日,这位神秘的宇文先生也没出现,他进宫前内务府的王公公说过,宇文先生与大公主一道去了玫瑰军的驻地滩羊,暂时不会回来。
这位宇文先生,到真是好大的气派——他住在皇城内前太上皇的行宫“东屏别院”,在常喜来之前,院子里也没有一个宫人,据说是那位宇文先生喜欢清静。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宫人从不同的地方送来,这几日他不在,吃食也没断过,倒是让初入皇城的常喜饱了口福。
“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儿禁卫军过来了,咱们进去吧。”环鸢一边拉着冉儿,一边招呼常喜,三人将西台阁院子的大门推开了一个缝,挨个挤了进去。
常喜第一次步入西台阁的院子,对此地的简朴很是吃惊,他四下张望着,院子里倒是一览无余。
“打扰了王妃娘娘恐不好吧?”常喜轻声问到。
冉儿率先走到阁楼石阶处,就这样坐了下来,环鸢则缓步伴在常喜身侧:“不要紧,王妃娘娘一向早睡,而且娘娘人很好,不会责怪我们。”
“哦……”常喜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里面依稀有烛火摇曳,他先前听过一些关于这位西台阁二王妃的事情:二王妃是当今皇帝的弟弟二王爷太叔兰若的妻子,不过在十多年前他们拜堂的当日,太叔兰若就被急招去了北国,之后就一直留在北国坐质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常喜不由好奇,这位还未被丈夫揭开盖头就开始独守空房的二王妃娘娘,如今会是怎样一个心态。
“常喜,宇文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环鸢的话打断了常喜的浮想,他回过神来,提醒自己眼下还有任务呢。
“我也不知。”常喜心想,自己才进宫不过五天,这五天他都忙着找环鸢的下落,好不容易昨天才在西台阁找到她。至于自己暂时的主子宇文魄的事,他丝毫没有上心。
“嗯,真好吃,不愧是玉味轩的点心。”冉儿这时已经拿着一枚糕点吃了起来,环鸢见着她吃得津津有味,也赶忙凑过去,常喜站在原地,看二人吃得如此开心,不由自主笑了笑,心想:“看来沈良觉的蒙汗药,味道果真不错。”
三个时辰之后,同样是西台阁。高高的宫墙把宫道上的灯火隔绝在外,院内很暗,风吹过兰草,发出洒洒的响声,夏末的虫鸣依然频繁,吵吵闹闹将夜行人的睡意驱赶。
长乐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贴着阁楼墙壁而站。她的轻功了得,哪怕是在皇宫大院也来去自如。不过这也得益于这几日在皇城内对地形的了解,和内务府那位王公公的帮助——他提醒自己,在皇城内某些地方,是有几个十分厉害的高手长期驻守的,若是惊动了他们,纵是她轻功了得,也很难完好脱身。所以长乐很好的避开了这几个地方,好在西台阁位置偏僻,别说高手,就连禁卫军也要半个多时辰才光顾一次。
她步伐轻盈,从院子里一直到环鸢和冉儿的卧房外,脚只沾了两次地。轻轻推开门,门内果然没有动静。沈良觉的蒙汗药,真是好用。
屋内两张小木床上,各自睡着环鸢和冉儿,长乐先走到较近的这张床,掀开被子一看,冉儿正紧闭双眼昏睡着。长乐扬了扬嘴角,走向另一张床。
她这次的任务,是从皇城内将环鸢带出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大费周章的救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宫女……
掀开被子,长乐刚刚看清环鸢的脸,正要伸手去摸蒙汗药的解药——她今晚不是要将环鸢带出去,她的轻功虽好,但扛着一个人避开皇城森严的守卫,还是太难。既然楼贴上写着救人而不是掳人,那她不妨先叫醒环鸢,和她讲清情况,再与之合计如何救她出去。
她动作进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眼见着长乐的瞳孔骤然放大,她心里如同猛的被人泼了冰水,脑子里也翁的一声——只见环鸢的脖子上有一条红色的细线,就在她摇晃环鸢的同时,那红线好像猛地裂一下,长乐摸解药的手停在原地,半响才又轻轻碰了一下环鸢的头,惊悚的一幕就此发生,那原本细细的红线猛地裂开,一抹猩红的细流从分开的地方潺潺的冒出来,而环鸢的脑袋却已经和身子分开了。长乐下意识的躲开,心也为之一沉,莫名的有些伤感,刚才还好好的姑娘,为何会如此?
是谁在这么巧合的时间杀了她?
她冷静了片刻,深深的看了一眼环鸢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孔,然后悄然退回门边,按捺住心中一团疑云,身子一转没了踪影。
次日一早,东屏别院传来一阵敲门声,长乐一大早就穿上了太监的宫服化身为常喜太监等在院子里。此时总算有人来了。
是来抓她的还是来送早点的?昨天她拿了下着蒙汗药的点心给西台阁的两个宫女,而后环鸢又死了,恐怕她很容易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打开门的一瞬间,心放了下来,是送点心的宫人。长乐接过食盒,将盒子放在门口,然后离开了东屏别院往西台阁方向走去。
靠近西台阁,四周我禁卫军比昨天多了一倍不止,长乐不方便靠近,张望了片刻就离开了了。她本想等晚些时候再去找冉儿,没想到刚刚过了正午,冉儿就红着眼睛找到了她。
冉儿一开口就说明了来意:“常喜,环鸢她死了。我……我见到了尸体,好可怕。”
“我听说了。”长乐扶着冉儿在东屏别院前院的凉亭里坐下,一时也想不到话安慰。
“现在环鸢的尸体,运走了吗?”
“嗯,刑部......是刑部的人把它带走了。”冉儿此时哽咽得口齿不清:“你说会是什么人干的……”
长乐摇摇头哦,没有说话。
冉儿自顾自的抹了许久眼泪才平复下来,声音却还是哽咽的:“我得回去了,王妃娘娘一个人我不放心。明天我告假,去给环鸢的表哥传个信。可怜的鸢儿……”
冉儿又哽咽起来,抹了抹眼泪起身就要离开,长乐忙问了一句:“环鸢在宫外还有个表哥吗?”
“嗯,我听她提起过,她好像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哦,也好。”长乐抹了抹衣服,又拍了拍冉儿的背,将她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