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榕树下,贾郑二人已经回来,带回些竹篙和绳索。
朱慈烺把队伍召集起来,简单说了下明晚的行动,让他们白天不要乱浪费体力,要养精蓄锐。
第二天一大早,贾仁背着包袱独自出去办事了。
朱慈烺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的朝下游张望,一会儿懊悔,一会儿咬牙切齿,看着挺纠结,王承恩来问,他又说没事……
另边晌倪长留和李固领着流民,把各种物质重新打包捆扎好,牲口戴上嘴笼,准备就绪,江丽人听说要上船,自家的马车就会被丢了,难免有些可惜,却没说什么。
天黑尽时,贾仁才回来。等得心力交瘁的朱慈烺连忙远远的就迎了上去。
这人附在他耳边只说了两个字:“成了。”
朱慈烺立刻欣喜若狂,笑得嘴都快咧到了后颈窝,忍不住亲热的擂了他一拳:“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严谨惯了的贾仁居然也咧着嘴笑了,很窝心的样子。
不多时,徐振他们带着家小到了榕树下汇合。
朱慈烺叫人搬了几个木箱咣当砸在他们脚下。
徐振身边的青壮过去一一打开,夜色中,白闪闪的银光,晃得徐振和二当家他们直眨眼,也晃得朱慈烺这边的人心里直滴血。
这是先讲好的定金,整整一千两。
熬到预定时间,大家兵分两路行动。
一路由王承恩和那队的几个青壮带着队伍,去先看好的简易码头等候,另一路是包括朱慈烺在内的二十名青壮,背着工具摸向大沽码头。
他们从岸上边行边躲躲藏藏,绕过驻守闯军的船,那些人还是照样在醉生梦死,喧哗吆喝声远远的传来,在宁静的河面上飘得老远,让朱慈烺等人不敢有一丝放松。
他带着人摸到了自己看中的那条船。徐振的人都望着船跟他乡遇故知般,又惊又喜。
朱慈烺不解,徐振低声笑着愉快的解释:“还真是跟黄兄弟有缘,这就是我老徐的船,没想到偏偏就它入了黄兄弟的法眼。”
“……那可还真的是缘分不浅。”朱慈烺也觉得玄乎。
二当家一声令下,几名青壮拿出飞爪抡几圈,嗖的一声就飞上船舷紧紧扣住,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逮着绳子轻巧快速的往上爬,跟猿猴似的,十分敏捷。
看得朱慈烺眯了眯眼。
这群人的身手比他想像中要强很多。
他最后一个上得船来。
说起来也真丢人,他还是贾郑二人拉上来的,中途差点失手掉下去,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倒不是怕死,主要是怕掉下去,他一百多斤的体重会砸出很大响动,容易惊动闯军。
那边的青壮看他这个带头人居然这么狼狈,都有些轻蔑,本来他们人数又占绝对优势,当下一点也不掩饰,居然有几人嗤笑出了声。
朱慈烺技不如人,自嘲的朝他们左右拱拱手:“见笑,见笑。”
二当家冷冷的哼了声,叫憨包和大牛用铁锯子锯船眼两边的木头。
朱慈烺这才发现他们远比自己准备得充分,至少锯子他就没想到,他愿来是准备用刀劈来着的,不过估计那响动,也够惊天动地的了……
徐振往闯军驻守船方向听了一阵,附在二当家耳边说:“今晚闯军居然没怎么闹腾,连声音都小了很多,巡河的船只也一艘不见。”
刀疤脸凝神听了阵,也低声回了句:“老天爷都帮我们。”
不多时,镶了铁环的船眼从船舷上锯开了,两名青壮合力将儿臂粗的铁链,连船眼带木头块子,一起提了出来。
马上就可以开船了。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却又不能高声欢呼,只能憋着暗爽,把脸都憋红了。
同样兴奋的刀疤脸带着青壮一起去扳机关棒,里面的铁链和轮盘不断摩擦,发出了渗人的“嘎吱嘎吱”声,虽然近旁听着响,但是有水浪拍岸声掩护着,远处也不是很突兀。不一会,巨大的铁锚拉出水面,船身蓦地晃着上浮了。
正分神注意着闯军响动的朱慈烺一个没注意,扬了个趔趄又差点摔个四脚朝天,虽然贾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但还是又惹出那边青壮几声冷哼,居然有人讥笑出声:“废物!”
他本人还没什么,贾郑二人脸色就难看了。
特别是脾气不怎么好的郑大海,立刻凶神恶煞的抓着鸟铳指着那人,咬牙切齿的放狠话:“有本事,你给我再哼一句,看爷敢不敢一枪崩了你。”
徐振见势不妙,连忙抢着递给朱慈烺他们一人一根长长的竹篙,赔着紧张的笑脸和稀泥:“大事为重,大事为重,快快快,抓紧时间趁着闯军没发现,三位兄弟都跟我一起去撑船,我们人手不够。”
郑大海护主的行动让朱慈烺很感动,但他也马上盯着郑大海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乱事。
郑大海这才气咻咻的一把抢过竹篙,学着他们的样,一起伏低身子用力把竹篙抵在岸上,咬牙切齿的蹬着甲板使劲。
朱慈烺旁边的憨包弓着身子狰狞着脸使劲一蹬,没想到脚下打滑,人直直的以头抢地,重重的磕在硬实的甲板上,连鼻子带嘴唇全都磕破皮了,鲜血直流。
朱慈烺连忙丢了竹篙把他扶起来,问:“兄弟,你有没有事?”
憨包胡乱抹了抹血,朝朱慈烺咧了咧厚实的大嘴,粗声粗气的说:“我皮厚,不怕。”
他往衣襟上擦擦手,又连忙弓着腰咬牙切齿的撑竹篙。
众人一起使劲,好一会儿,船缓缓离开岸边,水手略略调整方向,这船就朝着大海方向顺流而下,海风鼓起来,带着朱慈烺的心都跟着飞了起来。他们这船停在靠海河入口这一边,出海连闯军驻守船都不用经过,少了很多凶险,这也是朱慈烺为什么选择它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现今看来,也是人船老板停的位置好……
航行一会儿,身后的大沽码头已经融入黑夜中,只远远的看得见几盏忽明忽暗的阑珊灯火,朱慈烺悬着的心才略略的放了下来。
前方就是简易码头,船往岸边靠拢,等在这里的人都松了口气。朱慈烺又同青壮们一起下船当了回纤夫,把船奋力拉到岸边,下锚,然后搭了两根跳板。
二当家叫人举起了火把,大家先后从跳板上船。
朱慈烺换了干衣服出来,王承恩就附在他耳边说:“他们又搬了好些货过来。”
朱慈烺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岸边果然堆满了一大堆的麻袋,天黑看不见是什么货物,看着那些来回扛货上船的青壮,他眼睛就眯了起来。
这徐振果然是海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