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简易码头,水不深,尖低福船无法靠得很近,那跳板就联了两截,又长又窄,踩上去颤巍巍的抖,下面又是黑不隆咚的大河,看着很渗人。
徐振他们那边走惯了的还好,全都如履平地般轻松过了,可朱慈烺这边的旱鸭子们根本不敢走,特别是几个女子,揪着裙摆一躲再躲,
等大家都上船了,犹豫半天的江丽人才大着胆子,踩上跳板。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特别是男人。
她咬着嘴唇,一手提着裙摆,一手伸着保持平衡,走得颤颤巍巍的,好像在踩着独木蹁跹起舞,看得朱慈烺心都提了起来,眼神追随着她的足尖,生怕她脚一滑,就会跟个扑水美蝴蝶似的失足落水。又望望那些死盯着她的男人,不无好笑的想,如果江大美女落了水,估计自己想英雄救美都还得靠抢……
想像男人们争先恐后往水里扑腾的画面,自顾自的笑了。
结果人姑娘居然一路顺畅的直达甲板,一点意外没出,让他难免有丝遗憾……
看她顺利达到,另一女子也哆哆嗦嗦的上了跳板。
结果她还没走两步,心一慌,脚一抖,人就惊呼着掉了下去,跟发炮弹落水似的,惊起冲天的浪花,看得徐振那边骂骂咧咧的,连女人都敢跟着骂了!
成忠连忙拿了根长竹篙,让那女子拽着湿漉漉的爬上了岸,吓得别的女人更不敢上跳板,胆大包天的小荷香只抖着身子往最后躲。
朱慈烺只能朝贾郑二人一努嘴。
这二人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一手拎一个,跟拎小鸡似的,过了跳板就毫不怜香惜玉的往甲板上一惯,摔得这些女子捂着痛处,眼圈都憋红了,还敢疼不敢叫。
朱慈烺终于明白这俩粗人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是光棍一条了。
粗成这样,有几个老婆也得给摔死了。
两人来往几趟,最后只剩下小荷香还在岸上,刚好轮到郑大海过来,他却不继续了,这一向很粗的粗人这下不粗了,还不无坏心眼的跟贾仁客气:“贾哥,你来。”
贾仁木着脸答都不答,直接下了甲板。
郑大海扫了眼不在状态的太子,抹抹嘴皮子,拎着鸟铳扶着船舷仰着头,无比陶醉的欣赏星光璀璨的夜空了。
这边就只剩朱慈烺和小荷香。
所有人都盯着他们。
荷香脸上挂不住了,气冲冲的几步走到发楞的榆木疙瘩面前,绞着裙子细声细气的、可怜兮兮的跺跺脚:“少爷~!”
叫得那叫一个哀怨,那叫一个千回百转。
朱慈烺回过神,浑身立刻冒了不少鸡皮疙瘩。
他瞄瞄左右,他这边所有青壮包括贾仁,都把头转开佯装没看到,而江大美人扶着船舷看着挺焦急的样子,无奈只得蹲下把丫头背起来,往甲板上走。
这丫头真是轻,伏在他身上柔若无骨似的,没点重量……
过了跳板,朱慈烺把她放下来,故意逗她:“你是猪啊,这么重。”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狠狠掐了一把,还拧着皮肉转了一圈,痛得朱慈烺龇牙咧嘴,连忙揉了两下,越发痛得厉害了,这死丫头,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肯定青了。
郑大海也不欣赏夜景了,猥琐的朝贾仁努努嘴。
贾仁瞄了眼两人,没什么表情的转开视线。
终于上船完毕,抽掉跳板,船缓缓离开海河口,
朱慈烺还没来得及感怀一下那棵守了几天的大榕树,一阵阵海风就扑面吹来。
在二当家的指挥下,水手们悬起防风灯笼,借着月色和灯光,齐心合力把笨重的船帆全升起来了,船借风速,速度已经快了起来了。
徐振他们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愉快的、亢奋的欢呼雀跃了。
他们一个个叫着跳着,吼得跟鬼哭狼嚎似的。
朱慈烺估计这群如狼似虎的水手在旮旯芦苇荡里憋得太狠了,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船老板徐振是最激动的。
时隔一个多月,心爱的船回到自己手里,他忍不住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满含热泪,那些水手也是这样,毕竟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吃饭家伙,如今失而复得,心潮澎湃是难免的。
徐东家唏嘘半晌,才满含感情的对大家伙说道:“没想到这么顺利,也是老天爷开了眼,我要多给菩萨上几柱香,感谢他保佑我们。”
正扶着船舷吹风的郑大海不屑的嗤了声:“我看你还不如多感谢感谢我们少爷,要不是他早早叫贾大哥去给闯军的水舱里下了泻药,让他们无力驻守巡航,还不知道会死几个人呢!”
他这话一出,徐振那方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今晚闯军的异常,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知道这鸟铳不离手的汉子没说假话。
他们都是水手,也知道这任务有多凶险。
水舱一般在船上的倒数第二层舱,船上驻守闯军又多,这汉子敢摸上船,还敢摸到底舱去下药,不说身手,光这份胆量就是天一般的大了,换做他们中的哪一位,都断断是不敢去的。
他们看向贾仁的神情就复杂了,甚至都带上丝钦佩,连说话声都小了很多。
那二当家的脸色更是跟乌云压顶似的黑。
徐当家不无羡慕的夸赞:“黄兄弟的手下就是有种。”
“过奖过奖,”朱慈烺得意的谦虚两句,又不无惋惜的抱怨。“如果不是这药材难找,我就直接叫人给他们下点千日醉、断魂散啥的,这样我们直接就能大摇大摆的上大沽码头,还能想开哪艘开哪艘!”
这番话听在徐振他们耳里又是一番憋闷妒羡滋味……
这里已是海河尾部,河面十分宽阔,船帆借着风势,又是顺流,大船提速很快,尖尖的船底破开江面,带起阵阵浪花,风驰电掣般航向大海,强劲海风刮着船帆呼喇喇的响,刮得船帆轻轻的晃,桅杆和船身也跟着嘎吱嘎吱的响。
朱慈烺扶着船舷迎风而立,带着咸味的海风立刻扑面吹来,顿时忍不住胸怀一阵激荡:我朱慈烺出海了!
江南我来了。
史可法我来了,福王叔叔,嘿嘿,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