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独自跋涉了很久,才在黄昏时找到魏军的驻扎地。她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饭,嘴皮干得就像要裂开了似的,甚至她会在某一个时刻会想,她是不是会死在路上。但多少艰难都过来了,还会畏惧这一点吗?
沈跃跃在溪边打水,看见梁寒拖着疲惫的身体向他招手,他惊讶地像是看见鬼似的。其实他不是惊讶梁寒会找到这里来,而是惊讶梁寒那一身狼狈,简直就像一个鬼似的。
“嗨,终于找到你们了。”梁寒扒着沈跃跃的肩膀,喘着粗气。
沈跃跃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叹息一声:“你真是够倔强的。”
你猜谢弃尘见到梁寒是什么表情?——呵呵,谢弃尘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知了梁寒的到来,反倒苏演看到梁寒激动不已,一个大大的拥抱扑过来:“小丫头,你怎么走过来的?”
梁寒被抱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扑打苏演:“你放开我啦。”
苏演一放开梁寒,梁寒就猛地咳嗽起来,这时候高品宇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白了一眼梁寒不说话。大家都心知肚明,梁寒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但谢弃尘不追究,梁寒不说,自然就不了了之。除了那些士兵们还在暗自议论,大家都默契地绝口不提。
“奸细回来干什么?”高品宇实在是受不了梁寒那欢喜的样子,忍不住挖苦道。
梁寒要是在之前听到这话,那肯定会大声反驳,但现在是真真地被安术要挟来做卧底的,自然觉得理亏,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梁寒一沉默,高品宇就更是得意:“还嫌咱们被你害得不够么?你看看我们快成丧家之犬了,你还回来做什么?继续害我们吗?”
这话有很多魏国士兵听到,他们从自家幢主的话里明明白白听出了梁寒是这次战败的柔然奸细,蛊惑了谢将军,导致魏军现在犹如丧家之犬。谢弃尘也听到了,他微微皱了皱眉,脸色不悦,但也并未多说些什么。
那些士兵们个个是铁铮铮的汉子,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有地方奸细的存在,就算这个奸细跟自家将军是有那么点亲密的关系的。当即就有人大声喊道:“我们怎么能让柔然的奸细继续呆在我们军营里?”
“不能!谢将军把她赶出去!”
“对!把这个奸细赶走!”
“她害死了我们多少弟兄,这种人不能把她赶走就算了,我们要把她杀了,让柔然人再也不敢派奸细过来!”不知道是谁高声提议道,众人一听,热血沸腾,大声呼喊:“杀了她!杀了她!”
一片呼声震天,梁寒吓得脸色惨白,直愣愣地看着谢弃尘。谢弃尘紧抿着嘴,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苏演是第一个不服气的,虽然梁寒是他的情敌,但他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梁寒,所以他质问高品宇:“你怎么能这么说?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梁寒是奸细?你这样是害了她!”
高品宇冷哼一声:“谢将军都说了有可能就是梁寒。你还为她狡辩什么?”
谢将军都说了……梁寒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弃尘,谢弃尘丝毫没有否认之意。
“你还是怀疑我?”梁寒颤着声音问谢弃尘,满眼满眼的绝望。
这句话是问,也是肯定,也是呐喊,也是冤屈。
谢弃尘不是不明白,此刻他很能明白梁寒的心情,特别是看到梁寒那近乎绝望的眼神,他觉得他的心都在隐隐作痛,像撕裂般地疼痛。
而高品宇很满意现在的状况,见谢弃尘并没有什么反应,自以为是默许,便继续火上加油:“自从这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跟着将军来到我们军营,我们就接连吃了两次败仗,你说你不是奸细是什么?”
“你无凭无据,怎么能污蔑梁姑娘?”苏演继续为梁寒辩解。
高品宇一笑:“还需要什么证据,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吗?”
这么一说,那些士兵小喽啰呼声更高:“杀了奸细!”“杀了奸细!”“杀了奸细!”
在一片呼声中,梁寒再次问谢弃尘:“你是不是不信我?”
这声音不大,谢弃尘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回答一声不信,那这眼前的姑娘能立马死在他面前。一想到梁寒会死,谢弃尘心里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不舍得。更何况——他怎么会说不信呢?
他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
谢弃尘拉起梁寒的手,面对众人,朗声道:“诸位将士,梁寒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谢某信她是清白的,也希望诸位能够相信我妻子的为人。她天性善良,决不会是柔然的奸细!”
这是第一次,谢弃尘亲口承认梁寒是他的未婚妻,也是第一次,当众承认梁寒的身份。梁寒差点就哭了出来,她紧紧攥着谢弃尘长着茧子的手,这一刻她没来由地感觉很幸福。就像是期盼多年的愿望终于达成了一样。
高品宇脸色极度不好,苏演神色黯然,终究还是扯出了一抹笑容。
至于那些闹腾着的士兵们,一下子都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谢弃尘会这样说,这不是为梁寒辩解,而是肯定的语气,这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句话——一个男人要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虽然有流言传出来,说谢弃尘与梁寒之间暧昧异常,但也有很多人不信。毕竟年龄、门第等等,像一道道鸿沟一样横亘在二人中间,只要谢弃尘一天不承认,梁寒就一天也不算是谢弃尘的女人,即使很多人都那样称呼过梁寒。现在,由不得人不信了,所以众人傻眼了。
最后还是有人问:“谢将军,梁寒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吗?”
“还用我再说一遍吗?”谢弃尘微微一笑,有说不尽的风流。你很难想象一个武将用风流来形容他身上的气质和韵味,但谢弃尘就可以,那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成熟男人气息。
“就算她是将军夫人,又有谁能担保她不是奸细呢?所谓人心隔肚皮嘛,我们怎么能知道她没干过通敌叛国的事情?”
谢弃尘依旧是微笑着:“我谢某以性命担保。”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苏演适时说道:“你们谁看到了梁姑娘通敌叛国了?没有证据,就只是怀疑罢了,如果怀疑一个人就要杀了一个人,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随便怀疑一个人然后就杀了他?”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苏演又继续说:“高幢主也是求胜心切,经历这两次惨败,未免急火攻心,所以才说出了刚才的话。高幢主,你说是不是?”
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高品宇,谢弃尘也看着他,众将士也看着他。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点头承认。暗地里却无比怨恨梁寒,甚至连苏演也怨恨上了。
谢弃尘见时机差不多了,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不是怀疑谁是奸细,而是要团结一致,击败柔然人。大敌当前,如果我们起了内讧,那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吗?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一番话又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于是这件奸细风波总算过去。但事实上,另一场风波却由此悄悄地刮起了。谢弃尘的一世英名就从这里开始被梁寒慢慢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