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从来没有想过谢弃尘会这样对她,在她的心目中谢弃尘是像神一样的男人,是可望不可即的,不然她也不会耍手段来接近他。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梁寒就没来由地心里难过,如果谢弃尘真的知道她这次是来帮安术做奸细的,那会怎么样呢?梁寒想都不敢想。
在她坦白面对他的时候,他不信她。在她没法坦诚的时候,他却无条件信任她。梁寒苦笑一声,暗自摇头。
谢弃尘在她身边,看见她神色不好,还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便说:“他们大多心情不好,难免要发泄情绪,你不要放在心上。”
梁寒勉强笑了笑,说:“只要你信我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我是不在乎的。”
言下之意,我只在乎你一人。
谢弃尘听得心头一漾,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一瞬间侵袭整个身体。他定定神道:“你不过是一小孩子,哪会做什么奸细?”说着还摸摸梁寒的头。
谢弃尘有近一米九的身高,身形修长,又健壮有力。梁寒站在他身边,不过是在他腰部的位置,两人看起来就真的像是父亲与女儿一样。梁寒很不满这样的感觉,更不满谢弃尘说她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但后半句话更教她无所适从。
“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梁寒红了脸,一把掀开谢弃尘抚摸她的手,愤愤地说。
谢弃尘倒笑了:“你说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谢弃尘笑起来很好看,他的皮肤偏黑,但牙齿洁白,笑声健康而又爽朗,特别是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带着别具一格的魅惑。任谁都很难不被这样的男人吸引。
梁寒抬着头看谢弃尘,谢弃尘微微弯下腰,这样子的两个人本是那么格格不入,但这样子的画面却看起来无比地和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高品宇冷哼一声,脸黑得像锅底。
苏演本也是心中苦涩,但一见到高品宇这般模样,又忍不住讽刺出声:“你那样害她,真的是不太高明。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你至于要置她于死地吗?”
高品宇其实并不是想要梁寒死,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早在当初绑她到荒野的时候就一刀了结了她。他只是想要梁寒离开谢弃尘身边。但高品宇不屑于解释,更重要的是不屑于向苏演解释。苏演与他家世和身份上的差距,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更何况苏演还是苏涵的亲兄长。
高品宇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你的这档子事,但你的情绪和脾气不该在这里发。你要是真的为谢将军好,那就应该帮他稳定军心,而不是起哄找内奸。”
“梁寒本就可疑,谢将军昨天自己都是这样说的。”
“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对梁寒有偏见?”苏演一针见血地说,“随便一句话就定人生死,你不觉得有些残忍了吗?如果真的要论奸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扰乱军心,不就是让柔然有可乘之机,不就是奸细所为吗?”
几个反问,直逼得高品宇脸色发红,说不出话来。
“好,苏演,我说不过你!反正梁寒是不能留在谢将军身边的,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怎么配得上谢将军?”
“为什么?”苏演很是疑惑高品宇的反应,“那是谢将军自己的选择,我们旁人是不能为他做决定的。”
“哼!”高品宇冷哼,扭过头去。
“我倒很疑惑,你为什么会如此反感梁寒?”
这一问,高品宇本是不想回答的,但看到苏演那喋喋不休的样子,继而反问苏演:“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妹妹苏涵很喜欢谢将军吧?”
“苏涵?”苏演猛然想起家中那个与自己同样大的妹妹,他不是不关心这个妹妹,只是同父异母难免要疏远了一些。“苏涵喜欢谢将军?”
“我与苏小姐交情不错,自然要了解些。”说到这里高品宇恨道,“你身为她的兄长却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如,真是可笑之极!你不帮着你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帮着那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你真是不配当一个哥哥!”
不配当一个哥哥——苏演苦笑道:“我何曾想当这个哥哥?我巴不得跟苏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高品宇听得一愣,怒道:“冷血无情!”
“我倒想冷血无情来着,但我也是人,我妹妹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我却不能。”苏演悠悠然说道,那声音就像来自几千里遥远的地方,高品宇不知自己哪句话触碰到了苏演的神经,竟让他这样感叹。但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丝毫不为苏演所动。
好一会儿苏演回过神来,用正常的语气说:“那我妹妹苏涵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这样费尽心思陷害梁寒?”
“我……”高品宇一时语噎,苏演反唇相讥:“别说你跟她是朋友这种鬼话!”
“是!”高品宇像下定决心似的,语气也随之一硬,“我就是喜欢她,所以才会这样做,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苏涵的哥哥就可以管着别人喜欢她了吗?”
“你喜欢她?”苏演很吃惊地问,简直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是,那又怎么样?”
得到高品宇的肯定,苏演一下子神色黯然,幽幽道:“是吗?”
高品宇继续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既然苏小姐喜欢谢将军,我就会不竭余力地帮助她,哪怕被人当做阴险小人。”这句话是多么光明正大,多么理所当然,高品宇也这样认为,但这份理直气壮中又有多少是他对苏涵的情意,又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情意呢?
爱情是自私的,哪有那么伟大?哪有人会那么无私地付出,会那样理所当然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别人拥入怀里而不心痛难过的?高品宇太认真太较劲儿了。
苏演幽幽叹息:“是吗……”那声音已经细不可闻,余下的还有一句,是满满的心痛难忍——
我何尝不是在看着他幸福呢。
转过头去再看谢弃尘和梁寒,听见谢弃尘大惊失色:“梁寒,你怎么了?”
梁寒大汗淋漓,腹中绞痛难忍,她禁不住弯下了身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我……我肚子疼……肚子疼得厉害。”
苏演连忙去喊沈跃跃,哪知沈跃跃早已不见踪影,怎么也找不到。
谢弃尘抱着梁寒,声音撕裂般怒吼:“医师,医师快过来看看!”
本来大家对梁寒奸细之事还有些疑惑,连那医师也是慢慢吞吞地说:“将军,等一下。”而另一个医师正在为一个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根本就腾不出手。
谢弃尘气不过,抱着梁寒就冲到那慢吞吞的医师面前,扯过他的胳膊就说:“快点!人命关天!她要是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谢弃尘从来不威胁人,他一向待士兵很好,但现在却粗暴地要这个医师不好过,可见梁寒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当下那个医师也不慢了,迅速把脉问诊。士兵们却暗里将这件事添油加醋一番,议论纷纷。
梁寒忍着剧痛,说:“你别这样凶,我大概是吃坏肚子了吧。”
那医师把了一会儿脉,最后说:“梁姑娘说得没错,的确是饮食不当所致。”
谢弃尘还是不放心,急急问:“那她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那医师还待说什么,却被人一把拉开:“让我来。”
来人正是刚刚找不到影儿的沈跃跃,苏演一路呼喊,终于把他给找到了。沈跃跃一听是梁寒出了状况,立马飞奔回来,推开那位给他打下手的医师,拉起梁寒的手就把起脉来。
良久,沈跃跃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神色凝重,但没了之前的紧张,只是直直地望着梁寒。梁寒被沈跃跃看得心虚,随后又想起安术说的毒药,立马变了脸色。
谢弃尘被这二人无声的交流闹得心烦,不耐地说:“究竟怎么样?”
沈跃跃沉重地说:“梁寒姑娘中了剧毒。”
这一下子击中梁寒的心脏,她突然像是被窒息了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剧毒?什么剧毒?”谢弃尘急切地问。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毒,我也不知道怎么解。”
沈家是医学世家,沈跃跃是沈家的嫡传弟子,他还不能解,那世上谁人能解?恐怕屈指可数。
梁寒听到这话,彻底绝望了,她看着谢弃尘。谢弃尘满脸的焦急,他追问沈跃跃:“可有什么缓解的办法?”
沈跃跃摇了摇头。
梁寒又问:“还有多久?”
这句话问得很直白,沈跃跃犹豫了一下,最后叹道:“时日无多。”虽是这样说,但沈跃跃却并没有悲愤的神色,似乎还有些淡然,这让一直心细观察的高品宇起了疑惑。
梁寒一下子抱紧谢弃尘,眼泪哗哗就落了下来。那腹痛在巨大的悲伤面前似乎也不那么严重了,梁寒靠近谢弃尘的耳朵,用一种极小的声音喃喃道:“我多想与你长长久久,哪怕只是看着你也好。”
谢弃尘心中一动,也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