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弃尘带着兵马在野外休息,没有带粮食,这里又离魏国的城池较远,士兵饥肠辘辘饿了一整天,只在林子里打到几只野兔山鸡,根本就不能果腹,个个哀怨地看着谢弃尘这位主将。谢弃尘也是无奈,身边又没个真正能商量的人,和那几个幢主讨论来讨论去,直到黄昏生起了火堆还是没什么结果。
士兵里伤残的居多,医官沈跃跃又不在这里,只有两个打下手的医师,平常储存的药物一样没带,就只有临时在荒野里挖草药,众人咿咿呀呀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听得谢弃尘心烦。
夜幕降临,天空漆黑黑的一片,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谢弃尘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不禁喃喃道:“不知道平城那边怎么样,二弟、三弟,还有母亲是否过得好。”
“谁——”谢弃尘冷不丁看见不远处有道漆黑的人影闪过,虽然夜色很浓,看不大清楚,但是谢弃尘生来敏锐,他能肯定刚刚那里绝对有个人在。这念头一动,人已经奔了过去,疾跑几步,看见人影靠着一棵树,不多想飞起一脚就踢了过去。
“啊!”那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谢弃尘还要补上几脚,却听那人说,“将军,是我。”
这声音,年轻,中性,富有磁性,分明是苏演。
谢弃尘凑近一看,果然是苏演,那张白生生俊俏的脸已经脏乱不堪,但丝毫不掩其姿色。“阿演,你怎么在这里?”谢弃尘喜不自胜,一把将苏演拉起抱住,“太好了,太好了。”
苏演直愣愣地被谢弃尘抱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亦笑道:“将军,总算找到你们了。”
“嗯嗯。”谢弃尘听到苏演说话才松开手,一边打量苏演一边不停地问,“有没有受伤?伤到哪里了?你怎么一个人?怎么没人跟你一起?”
苏演笑着说:“将军何时变成一个这么多话的人了?”
谢弃尘被苏演取笑,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对了,你知道品宇他们去哪里了?”
苏演摇摇头:“不清楚,不过昨天晚上我好像看见他们也杀了出来,沈医师似乎是跟他一起的。我本来带了几个人出来,但一路遭多铎追杀,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不过还好,没有受什么伤。”
“没受伤就好。”
“将军你带的兵都是重情重义的,全部都护着我,只可惜……”苏演说到这里哀伤地叹了口气,谢弃尘亦神色凝重。
半晌苏演又解释道:“我起初还以为你们是柔然人,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所以一直徘徊在不远处,直到将军你发现我出了声,我才知道是我们的人。”一想到刚才谢弃尘对他的拥抱和关心,苏演心里就像抹了蜜似的。趁着夜色悄悄凝视谢弃尘的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成熟刚毅的脸,苏演心道:要是我不是苏家的人该有多好,就不用背负整个家族的责任。要是你没有跟梁寒的婚约该有多好呢……
谢弃尘哪里知道苏演此时的想法,径直带着他回了地方。直到次日上午,在苏演的帮助下,谢弃尘等人终于与高品宇等人汇合。高品宇那边情况稍好,似乎在匆忙之间还带了少量的干粮,又有沈跃跃的医术,不知道比谢弃尘这边好上多少倍。
“不如我们往云中那边退去吧。”苏演建议道。
高品宇立马反驳:“那不就是把大片国土白白给了安术那狗贼吗?”安术偷袭这事,让高品宇极为火大,他也是从来没有受到这样大的失败,自从跟着谢弃尘,那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
“不然就死守在这里?等到安术带兵把我们再次包围,然后我们再次惨败?”苏演也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惨败?”高品宇瞪着苏演,“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老觉得这次被偷袭有些蹊跷,我们的防守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不坚固吧,肯定是有小人作祟!”
沈跃跃拿着药正好刚刚进了门,听见高品宇这话一愣,但此时他不便多说,只是轻声问高品宇:“高幢主,你的伤口该换药了。”
苏演是被高品宇瞪着说的,那意思不就是摆明说他是奸细吗,他怎么能服气,当下就火冒三丈,没有了平日里的公子气息。“高品宇,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品宇冷哼一声,任由沈跃跃给他换药,嘴巴上也不饶人:“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当夜平白无故地去找将军下棋,失散后又是孤身一人,你自己问问你自己,这些行为可不可疑?”
“你……”苏演当夜向谢弃尘表白了,这种事也拿来做怀疑的证据,不免有些脸红,他看了一眼并未开口的谢弃尘,气汹汹地叫道,“你别太过分!”
谢弃尘其实一早就在想这次军中是不是有奸细,开始是怀疑梁寒,现在是看高品宇和苏演的争论是否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所以袖手旁观并不做声。
苏演唯恐谢弃尘听了高品宇的话,不再信任于他,连忙又说:“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自己做的那些事,难道不值得怀疑?”
“我做了什么事?”高品宇一激动,带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沈跃跃嗔怪他:“你乱动什么?”
“其实奸细也可能是梁寒吧。”
这话是谢弃尘说的,三人一听都愣愣地看着他,当初是谁信誓旦旦相信梁寒的,可不就是谢弃尘吗。虽然质问了一番梁寒,但那笃定的语气,高品宇至今还记忆犹新,他从没有见过谢弃尘什么时候那样义无返顾地相信一个人。所以他不得不将梁寒绑走。
但现在——
谢弃尘沉吟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何必争来争去?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团结一致,决不能自乱阵脚。梁寒一失踪,安术就带兵打来了,不正是将我军中的情况一一泄露给了安术吗?为今之计,就是要如何善后,争辩谁是奸细并不重要了。”
这句话是稳定几人的心思的,谢弃尘何尝不知道当夜一战分明是有人做了手脚影响了军中的将士,而梁寒初来乍到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说梁寒是奸细,苏演是第一个不信的,但他了解谢弃尘的想法,看了一眼高品宇,缓缓说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谁是奸细,我们只凭怀疑就认定谁是奸细,未免太草率了。如果真的要找奸细的话,我想那军中人人都有嫌疑。”
人人都有嫌疑!
高品宇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着不答话。
沈跃跃正好将高品宇的胳膊包扎好,然后拿着药包,向谢弃尘示意后就准备离开。哪知还没走出门,就又听见了外头喊打喊杀的动静。谢弃尘快步跑出去,一看,一个魏国小兵大喊:“柔然人又杀来了。”
高品宇、苏演两人纷纷加入战斗中,几个将领组织着人一路向北逃跑,谢弃尘带着一队未受伤的魏兵断后。安术与多铎带着骑兵一路追了谢弃尘二十多里,最后下令,收兵。谢弃尘这一次惨败,比上次被夜袭还要狼狈。
“大哥,谢弃尘明明已经不堪一击了,你怎么还要我停手?”多铎很不满。
二人骑着马站在高处,大风将他们的衣角刮得老高,远处还有魏军在狼狈前进,谢弃尘就在其中,虽然是打了败仗,但依旧是飒爽英姿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人,真的是硬汉,哪怕再疲惫再无力,也不会低下头,将自己的狼狈示人。也就是这样的人,最难征服。
安术眯着眼睛,眼里是危险的光芒,他说:“你看见了没?前方是什么地形?”
多铎举目一望,那里地形狭窄,两边高中间低,典型的一线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弃尘是很聪明的,逃跑的时候选择了这个路线。前面苏演已经带人攀上了两边的高地,等到我们追过去的时候,正好将我们伏击,到时候我们损兵折将,还让谢弃尘给跑了。”
安术勾着嘴角,邪魅地笑了:“你说这么划不来的仗,还有必要打吗?”
多铎恍然大悟,暗中钦佩自家大哥。
“梁寒呢?”安术突然回过头问身边的护卫。那护卫走到另一个士兵那里,将梁寒拉了过来。
梁寒怯怯地看着安术,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惊人了,血腥与杀戮充斥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场面,心里直犯呕。
安术笑着,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摸摸梁寒的小脑袋,就像是在爱抚小动物似的,语气温柔得不得了:“小丫头,被吓到了吧。该你上场了。”
然后命令护卫放了梁寒。
“故事就由你自己编了哦。别试图跟谢弃尘串通一气,那毒药可是只有我能解的。”这句话是警告,却被安术说出一番宠溺的味道。
柔然士兵动作迅速,很快就只剩下梁寒孤孤单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