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天,梁寒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看着帐篷的顶部。这里还是起先谢弃尘驻扎的营地,被安术占领之后就没有离开。梁寒眨眨眼,不知道那杀千刀的谢弃尘跑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受伤呢?这么想着就更加怨恨高品宇了,那家伙居然把她绑出去了,要不是阴差阳错往柔然人的营地走去,此刻只怕被才狼虎豹吃了都有可能。
谁知道,被一个柔然兵逮着了,然后又绑来了这里,才发现昨天晚上安术带着人偷袭了魏军大营,谢弃尘不知所终。大概是当时自己失踪了,才让谢弃尘疏于防范吧。这么想着,梁寒觉得谢弃尘还是有那么点儿好的。
兴许是安术吩咐了,多铎也心有余悸,柔然兵对她还算客气,只是被束缚的感觉真他么不爽。梁寒忍不住爆一句粗口,伸出一脚把被子给踹了。
“哟,呆在这儿还不老实?”戏谑的声音响起,梁寒一看,是安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就像有魔力一般,把梁寒看得受不住,翻身而起,恶狠狠地说:“你有本事放我走!”
“呵……”安术浅笑着坐到床边,慵懒地打量着梁寒,“长得还不错,难怪谢弃尘会看上你。”
“关你什么事?”梁寒心里窝着火,语气不善。
“是啊,是不关我的事呢。”安术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笑着,这让梁寒一下子泄了气。“不过……”安术话头一转,“我现在来确实是要放你走的。”
梁寒眼睛一亮,撇撇嘴,又冷哼道:“你有那么好心?不是要拿我去威胁谢弃尘吗?”
“谢弃尘是有那么好威胁的?”安术眼神一黯,扯着嘴角苦笑。
“知道就好。”梁寒没好气地说。
“只怕你在他心目中没那么重要,他是个愚忠的人,只知道效忠大魏,利用你让他反戈,除非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姑且可以一试。”
安术眉梢一挑,眼里流光溢彩:“不如,你去谢弃尘身边,做我们的内应吧。”
“想得美,我才不会背叛谢弃尘。”
“那——可由不得你哦。”安术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捏住梁寒的下巴,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粒褐色的小药丸,硬生生往梁寒嘴巴里送。
梁寒要挣扎,安术温柔地看着她,说:“你再动,我的这只右手可就废了啊。”
那语气亲昵得像是在对待宠溺多年的情人,梁寒愣了,确切地说是着迷了,她被安术那张温柔美好的脸给唬住了。一颗冰冰凉凉的小药丸就这样滑进了喉咙。
等梁寒反应过来,就听见安术呵呵笑开了:“没想到你真的就这么乖乖就吃了。”
“你……”梁寒气着了,怒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毒药。”安术轻描淡写地道,仿佛在说什么糕点的名字一样。
梁寒一听吓得脸色苍白,伸出手指就往喉咙里抠,直想把刚刚吃下的东西给呕出来,安术也不管她,就那样看着梁寒自己把自己弄得眼泪直流,最后摇了摇头:“你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好了。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梁寒见实在抠不出来,就停下手,愤愤然瞪着安术:“我什么时候要你做人情的?”
安术扬起右手,好像在无声地说“你看,我都伤成这样了”。那整只手被白色纱布包裹着严严实实,只剩下几根手指头,梁寒看到心下一软,死硬着嘴皮道:“谁要你用手去握住那刀的,那是你活该,大不了我被砍死好了。”
“我怎么舍得你被砍死呢?”安术眨巴眨巴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梁寒从没有被人这么说过,怎么舍得,什么是怎么舍得,到底一个人会怀有怎样的感情才会说“怎么舍得”。梁寒心里一下就软了,其实梁寒是一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别人待她不好,她总是能够自动忽略,所以安术一提起他那只为她受伤的手,梁寒就不知所措了。
安术看着梁寒沉默不语,收住戏谑的笑容,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就是心太软。”
梁寒一愣,呆呆望着他不说话。
安术长着一张极好的脸,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是一张像林志颖那样的不老容颜,但他长这样的脸并不显得很嫩,反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就像电视剧《逆水寒》中的张智霖,特别迷人。梁寒常常被这张魅惑的脸迷住,晃了神。
“其实——你觉不觉得你帮我们对你自己是有好处的?”安术的眉像是会说话,挑动着,跟个小精灵似的。
“哦?”梁寒讽刺地笑出声,“你倒说说看,对我有什么好处?”
“嗯……”安术左手摸着下巴,他的下巴光洁没有胡茬,皮肤细腻如玉。半晌才说:“谢弃尘是个一心装着国家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儿女情长,你跟着他会吃很多苦的。不过呢,如果让我们柔然打败了他,拿下魏国,我就让你们好好在一起,怎么样?”
“胡说八道!”
“对呀,你就当我是胡说好了。”安术不在意地耸耸肩,“要一个将军解甲归田,唯有将他心里的国家毁掉。对于我和你来说,不过是互利罢了,你别说你不想跟谢弃尘在一起。”
这一句话正好说到了梁寒的心坎上,偏偏这句话又是眼前这个恶毒的柔然王子说出来的,这让梁寒很不爽,她骂道:“你这个阴险小人!”
这么一骂,安术不气反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好人,我要的东西,就是要不择手段地得到。不像你,太心软了,哦~”安术眉毛一挑,声音像是在什么凹凸不停的地方滑动,“不是,是太善良太无知了。”
梁寒再次沉默,最终压抑着声音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她不是问安术想得到什么想做什么,这个她很清楚,她想问的是安术要她如何帮助他,或者他们,或者柔然。
安术当然了然,他就是一个人精,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然后以上帝的姿态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从而达到他的目的,这样的人很可怕。梁寒没来由地觉得跟安术打交道,她会输得一败涂地,但安术恰恰就抓住了她的软肋,她根本就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安术轻笑着:“就是帮助我们取得胜利啊。”
这句话说得太含糊了,梁寒皱着眉。安术觉得大功告成了,起身,拍拍衣角,甩给梁寒一个“你懂得”的表情。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那姿态完全是一个胜利者得意洋洋的表现。
“我草!”梁寒简直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低声骂了一句。
谁知道安术并没有走远,外面还传来他的声音:“好好休息,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就放你走。”
梁寒不服气地扯过被子,将整个身子连同脑袋都蒙得严严实实的。这该死的家伙!当初被怀疑是奸细,现在倒好,真要做奸细了。
另一处与梁寒相隔不远的帐篷,从外面隐隐能看见两个人影。一个人端着一杯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然后说话:“谢弃尘没怀疑你吧?”
“没有。”这声音低哑,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伪装过的。
“那就好,其实我也知道,以你的手段,谢弃尘怎么会怀疑你呢?”这语气轻佻,跟安术别无二致。没错,就是安术,他从梁寒那里走出来,就直接来了这里,会见这位神秘的客人——这次偷袭成功的内应。
“废话少说!”那人好像看不惯安术那副浪荡的模样,言语讽刺,“你就是用这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带领你的十万柔然大军的?”
“有何不可?”安术优雅地放下茶杯子,明知故问,“你看不惯么?”
那人冷哼一声,不答话。
安术笑了,整间帐篷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笑声。
“你还想要我怎么做?”那人不耐烦地问道,“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再有我也不会帮你了。”
“我知道你是在偿还当年的恩情,可是你知道的,我的理想很远大,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安术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又可怜又无辜。
那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嫌弃的说:“收起你那副恶心的模样,我帮你就是做恶事!”
安术听话地敛了笑容,正色道:“既然你要走,那就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哦?呵呵,终于舍得放我走了?”那人笑出了声,看得出来心情不错,“什么事?”
安术并没有直接回答,苦笑一声:“有人接替你了,当然就要放你自由了啊。怎么?合作了这么久,舍不得么?”
“去你娘的舍不得!”那人忍不住爆了粗口,“说,是哪个?”
安术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那人一愣,突然明白:“莫不是梁寒那丫头?”
安术耸耸肩,不否认。
那人粗暴地揪起了安术的衣领:“你小子不要做得太过分!”
“这有什么过分的?”安术不以为然,伸出左手,一下一下慢慢扳开那人抓着衣领的手指,“你该不会喜欢上那小丫头了吧。”
“一个小丫头都利用,你还有没有良心?”那人不客气地甩开安术的左手,瞪着安术那张近乎妖孽的脸,咬牙切齿的问,“那你拿什么控制的她?”
“毒药。”安术拍拍皱了的衣服,就像在说今天早上吃的是米饭那样云淡风轻。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嗯,”安术点点头,然后又无厘头地说了一句,“其实说白了,这束缚着人的不过是人心。”
“没毒?”
安术不承认也不否认,转过身,潇洒地摆摆手:“你走吧。”
那人实在是看不惯安术那副装逼的模样,既然得到想要的答案,自然飞快地溜了。临出门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安术喃喃道:“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