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狼在自然的情况下,平均年龄只有12~16年,在生命的极限里,像狼这种高级物种,站在狗的身旁,宛若贵族的物种,其实和在家里欢腾的狗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在智能呵护的环境底下,它能活到20年,甚至更长久一些。
他离开那个昏天黑地的地下室,已经过了好多年,他原以为,它早就已经死了。
“你是这么找到这里的?”朗靳廷听力很敏锐,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抬眸迎上宋弥深,她正站在他方才到达的地方,一脸愕然地望着他。
他抬眸的那一瞬间,宋弥深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本来还想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为什么跑得这样快,为什么不通知所有人部署……但他抬眸的那一瞬间,她的所有问题都像是含在嘴里的水,不留神便吞了下去。
摇了摇掌心紧握着的手机,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挪着步子兜着圈地往他身边走。
朗靳廷看着她摇晃着手机,顷刻间便是明白了,在宣告‘狼人案’开始探查的时候,他们几个人互相加载了定位信息,如今网络如此发达,只要她登陆APP,只要他还开着机,怎么怕找不到人呢?
“过来吧。它已经动不了了。”挥了挥手,示意宋弥深走快点,可等她犹豫着终于走到他跟前时,他伸出手把她拉下来了,她毫不留意便跌在他身旁。
宋弥深正想要一手挥过去,把他推倒。没想到肩上多了一分沉重,柔软的质感从她的肩上开始蔓延,朗靳廷侧着脑袋,把脸埋在了她的颈脖间。细碎的发在晚风中微微飘动,轻轻地擦过她细嫩的皮肤上。
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挣扎着想要摆脱。却不料被他紧紧地抓着不放。那股来自他手心的力量,还有他地掌心的温度,正缓缓地从他的大手传来,是凉,无尽的凉。
“喂。”宋弥深曲着食指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地一叩,“都让你给找到了,你还矫情什么啊?需要我给你个大熊抱,感谢你的一路狂奔吗!”
“喂,朗靳廷,你放开啊,别得寸进尺啦!”她又再推了推他的身子,亦然不动,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满溢的河水即将决堤,他是河水,宋弥深是即将破裂的河堤。
给她这么一推,朗靳廷竟然还将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整个人圈住,自己倒是蹭着般往她怀里钻,他的脑袋始终低着,把脸从她的颈窝间往下挪了挪,低凉的嗓音里透出令人心悸的悲伤。
“我心好痛。”他说,竟像个孩童似的,又往她怀里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宋弥深不自觉地抱着他的肩膀,身子也向他一侧靠去,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
“我,我是被它养大的。这只灰狼。”朗靳廷挺直了身子,再次盘腿而坐,并没有再侧眼去看宋弥深此时脸上的表情。
他逃出地下室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任何想法。那时候他还很小,在老程连绑带扯地从地下室里拖了出来,暴露在阳光底下,老程在那时才真正地看清朗靳廷的脸。
满脸的污垢,两鬓的毛发长得很浓密,也很长。他的双眸一直死死地盯着老程,直到耀眼的阳光使得他的双眼刺痛,他痛得扭着身子,不停地挣扎。
他的指甲很长,被老程抗在肩上的时候,硬生生地往他的背上挠。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只小狼崽,而不像是一个具备正常智商的孩童。老程是铁了心才将他绑走的,看着他逐渐地长大,却没日没夜地跟在一匹灰狼身边,喝它的乳汁,跟着它用还未长好的牙去撕扯,一块块生鲜得出血的肉。
那时候,整个实验室都围着朗靳廷和那只灰狼转,他就像是宇宙的中心,整个天际的星都绕着他一圈又一圈,规律地打着转。按照原计划,朗靳廷是还要被关在那儿两年的,两年之后,实验室便会开启另一个计划,不遗余力地去开发他的大脑,提高他的免疫能力……
总之,他们就是想夺走他的一切,让他适应狼群的生活,又再来夺走他适应了的生活,让他回到人群中。他们想知道,这么一个从小被母狼喂养大的孩子,究竟能不能再次适应社会,能不能为社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贡献。
所谓的社会,就是实验室本身。
冒着多大的险,老程才把他带回了自己私密的住宅里。历史上的那些“生物养大的孩子”,最终都死去了。可他偏偏就是个奇迹。
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朗靳廷已经像个正常的孩子了,只是,常常玉立在一旁,用冷漠而犀利的目光去扫视周遭的一切。看着老程放在冰箱里的生肉,他也会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昏暗的夜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地平线上缓缓地有一阵微光散射而出。当成梓喻终于找到他们的时候,宋弥深已经靠在朗靳廷的大腿上,憨憨大睡,身上还披着他唯一的外套。
而他睁着双眸,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处。
这才是真实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