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静得足以听到万俟瑄一个人的呼吸声;夜很暗,暗道万俟瑄什么都看不到。万俟瑄抱着自己的身体靠着床在黑暗中颤抖——她很冷。
就在万俟瑄掴齐辰凯一巴掌的下一秒,齐辰凯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齐辰凯离去许久,才有侍女敢上来看发生何事。万俟瑄命侍女将酒菜撒下,便吩咐她们不必再来,然后她将屋内的蜡烛熄灭了。光亮,只是张显她的孤独与可怜。
他说过会照顾她、保护她,不是吗?可是他今日竟会这样说她。万俟瑄自嘲地笑了,她原以为他爱她选择立她为后便不会在意她的过往。但一切似乎永远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万俟瑄挽起袖子。黑暗中,她突然明白了齐辰凯在找什么。守宫痣——用来证明富贵处女身份的东西。而她没有。万俟瑄再度苦笑,她并非大家闺秀,何来那种高贵的标志呢。
一日平静而过,万俟瑄保持唯一的姿势未变。她从昨夜道现在一直未进食,但是她不觉得饿,她只感觉到空虚,好似身体一下子被抽干了一般。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痛过,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痛了,可上天最喜欢干的事便是逆人心意。这点,她不是早便知道了吗?
“王后娘娘。”门外侍女敲门唤道。
“何事?”
“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好。”万俟瑄轻应,双手握紧了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床站起。打开衣柜,她随意拿出一件衣服换上。
铜镜中得人儿没有笑意,脸上带着几分憔悴,然而却未掩去她独特的姿色。
万俟瑄每行一步都觉得脚踏在棉花上,但是,她还是坚持没有让人扶。
夙闵殿。
万俟瑄抬头,看到门上那三个金灿灿的大字,顿感晕眩。
“王后娘娘。”
“没事。”万俟瑄站直了身体,抬腿迈步。
殿中空地上种着许多花草,各色各种,毫不艳丽。
太后坐在内殿内,由侍女撑华盖为她挡去阳光。
万俟瑄立在日下,向太后请安。
太后慵懒地抬起眼睑,看了一眼,缓缓道:“即使是飞上枝头也难掩去那低俗的黑羽。”太后语中,尽是轻蔑。不可否认,万俟瑄却有姿色,只可惜太过单薄,显不出皇家的气派。
太后未发言,侍女们自然不敢扶王后起身,但看到这样瘦弱的可人儿这样跪在烈日下,谁都不免心疼。现在可是七月,骄阳如火啊!
太后坐的乏了,便选了个合适的姿势打盹,侍女为太后摇动蒲扇,清风徐来,好不惬意。
侍女们站得累了,不时晃动双腿。
汗一滴滴从万俟瑄额上渗出留下,那不是热的,而是冷的。这样跪在烈日之下,她却感觉气冷无比,体内散发出阵阵寒意。
侍女们见王后脸色越来越惨白,心都就到了一块,可是碍于身份和生命,她们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约一个时辰后,太后终于睁开了凤目,目光落定在万俟瑄身上,太后一脸惊讶:“王后怎么还跪在这里?来人,快扶王后起来。”
侍女们忙去搀扶万俟瑄,她很轻很软,虽已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她们身上,她们却感不到重。
“太后若无吩咐,臣妾便先行退下了。”
“去吧。用不用哀家派人将你送回来仪宫?”
“多谢太后美意,臣妾可以自己回去。”
众人怔怔看着万俟瑄自己出了夙闵殿,仿佛她不适用走的,而是用飘的。在这样的烈日下呆久了,便是强壮的男子也会中暑,何况是王后这样身娇肉贵的弱女子,可她竟还是强撑着走出了夙闵殿。谁也不敢跟去看,众人只得在心里祈祷王后不要出事才好。
万俟瑄一步三晃。她的身体用不上力气,但她的神智是清楚的。她看到了自己是多么无能,多么孤单。在这个陌生的宫殿里,没有人会为她说话,肯为她说话都已成了曾经,坠儿死了,齐辰凯走了。或者她该为这段荒谬的错误画上句号了。
万俟瑄才推开来仪宫的门,便被门槛绊倒了。
咚的一声。
她竟没觉得痛。
万俟瑄睁开双眼,身上很痛,但身下却是软软的——她已被人扶到了床上。金碧辉煌的房间,只有万俟瑄一人躺在床上,很精,很空旷。
“娘娘,您醒了。”碧云推门而入,手上端着的是太医为万俟瑄熬的药,“娘娘,太医吩咐,您一醒来便把这药喝下去。”
“好。”万俟瑄将刚刚聚光的双眸移向碧云,“碧云,你可否到膳房帮我熬一碗汤?”
“是。”
“要九碗水一颗参熬成一碗。”
“奴婢知道了。”碧云得到王后吩咐忙退下。碧云服侍万俟瑄已有一些日子了,但这次是万俟瑄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而且尊贵的王后还用了好不好这样的询问语气,她一个小小宫娥怎么会不惊喜、怎么会不慌张?
室内再度安静,万俟瑄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桃花弓上。那是师傅给她的,她本该随身携带,可她却一次次将它丢弃,所幸它还是回到了她身边,从今天起,她再也不会丢下它。
“你是迫不及待的想死,还是想回去见你师兄?”
万俟瑄回眸,神色未变。她的警觉性随时都在,从齐辰凯入房那一刻起,她便察觉到他来了。
“臣妾身体不适,不能向国主请安,还望国主恕罪。”万俟瑄的语气,礼貌而疏远。
“你!”齐辰凯眼中燃起怒火,但他仅是紧紧握了握拳,便将不该说的话压了下去,但愤怒犹存。她是个病人。齐辰凯这样说服自己。他狠心任太后惩罚她已是大罪,那么现在便由她来惩罚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