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邑姜打跑了爱慕她的失败者,现在应该轮到孙一了吧。
一个是酒肆的女老板,还有未知的玉虚宫背景;一个是当朝丞相的独生女儿。
两人外貌半斤八两,都是“削肩膀、水蛇腰、狐媚眼睛会勾人”那种。
苏语还在心中替孙一衡量比较,孙一已经跳出来了:
“停——千万别打。要打……”
苏语和观众脑里帮他补足:“就打我吧!”
谁知孙一说出口的是:“到外面去打吧。”
当场观众三个喷了,四个倒了,五个直接撞墙。
“真够无趣的。”商青君撂下一句话收场,挥手意兴阑珊对孙一道:“给我调一杯吧,还想给邑姜大喜的日子添点儿喜气。”
孙一重新拾起调酒的工具,好整以暇解释道:“玉虚的结界,能辨识会员和没有恶意的上门之客。商小姐能一路冲进来无阻,这是其一。”
邑姜也过来帮把手,两人的配合更显行云流水,看得商青君莫名由来的不爽。
“其二,是我在揽上你腰肢的感觉——太僵硬了。虽然你的眼神含情脉脉,语气真挚缠绵,动作生涩,表情略显浮夸。”
得,演技不过关。功亏一篑。
被不爱的男人摸上腰,再加上商青君相府千金的身份,除非事先排练,穿帮是必然的。
商青君鼓着腮棒子一口灌下孙一新调好的茱萸蜜酒。
“青君,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邑姜取下新的酒杯,不着痕迹将孙一隐在她身后去。
商青君把杯子搁在吧台上,秀发一甩,等身后无形的法力威压感觉退去,才慢慢开口:“半个月不见,想你就来了。”
邑姜抿嘴而笑:“不对吧。是女娲娘娘圣诞日上求的姻缘签灵了吧?”
商青君摇头叹息:“有你这么聪明的手帕交,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哟。嗯,你耳朵过来……”
两个青春少女咬耳朵谈私密话题,画面相当动人。
至少孙一当场就看呆了。
因为他听到了一种陌生的语言,不是流行全商国的“普通话”。甚至,绝对不是人类的语言。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听见的啊。为什么字字句句他都能理解。
灵语。
孙一穿越后学到的第一门外语。
只是现在记忆被封锁,他一个字的发音都想不起来。日常向项链魂晶的“貔貅精”讨教,用的是心声。
心灵之声,灵魂直接对话,无须语言。
传入他耳朵的闺蜜对话是:
“嘻嘻,真的是杨师叔的儿子的吗?唉,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打小就跟他姨妈过。这身世……”
“是他没错的。一十八年了啊,杨叔于我的救命之恩,正当报答……可是爹爹话里的意思,是要我……哎呀你别闹啦,都把自己终身大事定下来的人还好意思羞我。”
“我猜猜看。你今天跑来我这酒肆……莫非是要请我爹爹为你卜算这段姻缘!”
“讨厌!这么聪明,小心反被聪明误。猜对干嘛说出来……嗯,小白已经去找你爹了……也对,女儿订婚,伯父总要出来相女婿。哈哈,别闹,好痒。”
两个女孩子打打闹闹,笑成一团。
孙一总结一下,怎么说呢?信息量略大啊。
眼下自己订婚算怎么回事,入赘吗?
好歹有落脚的地,先安定下来再说吧。对了,还要赶一篇实用的报告提交给丞相府。
丞相府是独立于朝廷的军政一体机构,权责极大,能量仅次于朝堂。
由于这个世界上有仙魔,有圣人,与超乎常人力量极限的势力打交道,未免有损皇权至上,于是常设名目不一的机构和玉虚宫、碧游宫等仙门洞府打交道。
原则上,丞相府是这些机构的总署。
孙一搁下硬笔,朝歌城中的文具种类繁多,毛笔硬笔皆有,倒不必执着于非石墨铅笔不可。
这间窗明几净的斗室是新收拾出来的,隔间就是邑姜的卧室,现在里面多架设一张折叠床给苏语。
手触夜光石,圆润如足球大小的光球一时熄灭。孙一瞥一眼窗外的繁星,走出门外。
楼下七张餐桌,二十八把靠背椅,一张曲尺吧台,正是酒肆的营业大厅。
门窗和结界关闭,此刻在一盏东海鱼人造型的九根烛台边喝酒的人,正是邑姜。
孙一想想,还是直接从栏杆后面跳下来,正好坐在邑姜对面的白琳琅椅子上。
琳琅木,不用漆就是白的。木质芬芳,触人有温,价比黄金。
这种穷奢极侈的家居环境,孙一总感觉似曾相识。
邑姜等孙一坐好,把面前一杯银灰色的酒水推过来:“我刚调好的,你尝尝。”
孙一先嗅一下,再抿一口细品,咂咂舌头道:“你的天赋不错,调酒也要时间积累的。其中细微精深之处,只能说熟能生巧了。”
邑姜满意点头。
两人默不作声喝了三杯后,邑姜才试探着开口:“其实,你也听得懂灵语吧?”
孙一直视她的眼睛回答“是”。
邑姜笑起来:“今天订婚之事,你不后悔吗?”
孙一仍是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大厅又陷入沉默。
沉默,而温馨。
有些话,其实用不着解释。
懂的人不需要,不懂的人,更不需要。就像我们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邑姜没有再装下去,而是用一种梦呓的声音,开始讲述她的身世。
她的父亲姓姜,家族传统,女子把姓放在名字后边,等出嫁后从夫姓。
比如她自己,以后可能就叫孙邑。
父亲是玉虚宫门下,擅长卜算,也只擅长卜算而已。
母亲是父亲十八年前下山省亲时受好友怂恿娶的。新婚一月父亲匆匆回玉虚宫。现实如此,在她两岁时母亲离缘(即离婚)改嫁,再也没出现过。
因此她立誓不学道术仙法,修真让她痛恨,恨入骨髓。
孙一理解,就像自己憎恨红茶、咖啡和白炽灯一样,夺走了许多原本属于他的母爱。
由于父亲是玉虚宫门下,所以生活不说锦衣玉食,至少比朝歌城中的小康之家更优渥;由于父亲是玉虚宫门下,所以邑姜至今十八岁,只见过父亲三面。
最近这次,是她十八岁生日。父亲下山告诉她:你的真命天子出现了。
自从她参与**以来,未尝一败。
三次平手,第一次生平见了爹爹第一面;第二次拜师学得搏击之术;第三次,就是今天,从人海中把孙一挑出来,订婚。
当然爹爹说得很明白,选择权在自己。如果她看孙一不顺眼的话,放过何妨。
冥冥中注定这回事,说来玄妙。天意和人心,两相凑合才有“缘”这回事。
孙一的相貌,比前世好看多了,去代言化妆品广告绝对够格。演不需要演技的偶像剧,也是“欧巴”、“欧尼酱”一号。
长得帅的才有青春,长得输在起跑线,属于你的是大学。
孙一也将穿越后的经历简短说明,也没有隐瞒自己失去一段记忆的事。
他“首次”听闻灵语就觉得,自己找到了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
然后是和苏语的邂逅,和商青君的误会。
日间商青君的恶作剧没有白费力气,他起码知道邑姜的一个不好:吃醋。
当商青君把他扑倒,面贴面的短暂接触,和他的手主动揽上商青君腰肢时。邑姜的杀气两次达到峰值,差点就把丞相府隐在人群中的护卫逼出来。
对一个有**野望的正常男人来说,就是隐患。
不过当下,还是先巩固阵地,再图进取。
孙一主动收拾杯盘,送邑姜回卧室,道声“晚安”,才在邑姜的目送之下回房间。
本来计划中的晚安吻别呢?
孙一带着小小懊恼睡去。
邑姜用温水净面漱口完毕,正要躺下,苏语的声音却在昏暗的橘黄色光中响起:
“你真的和孙一订婚?不是骗他的。”
邑姜也不回头,拉开衣橱把睡衣翻出来:“不是,我们订婚出自真心。”
苏语难得精明一回,因为她觉得有必要给中了毒的糊涂孙一把关,免得日后孙一后悔找她哭鼻子。
“你的赌技,要是真如传说中一样厉害的话,干嘛要和他打成平手?”
连她都看出来了,孙一又怎么会不知道,邑姜第三局是诈败。用阴劲毁掉骰子的把戏,比田忌赛马的策略还不如,直白且低级。
“这就是命运吧?我也说不好。当时我明明计算过万全之策,会赢的。”
苏语翻身坐起来,面色诚恳多了:“可你还是认输了。”
邑姜梳理一下头发,拢起来。发梢有点湿润,可能要下雨了。
好像想到什么,邑姜忽然笑起来:“你喜欢喝酒?”
苏语虽然奇怪她转移话题,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喜欢,就像自己的性命那样喜欢。”
邑姜头安枕,把薄被拉上身:“喜欢酒,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
…………
苏语念叨着绵羊数数一般的咒语,不知不觉入梦沉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