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把,邑姜先掷。
她把骰子拿在手里,却不摇动,而是笑道:“以你方才粉碎骰子的手段,这把算平局吧?”
孙一略一思忖,他能把骰子掷得粉粹,也就是“零”点。而三枚骰子不去破坏它,最小也是三个“一”,零点绝对比三点小好吧?
苏语推推孙一:“想什么呢。这把我们赢定了,怎么能算平局!”
出乎意料的是孙一起身把手伸出去:“握手言和吧。”
邑姜一怔,眼波流转,空着的左手伸出去,和孙一握一握手,算是平局。
好像是为了解开苏语的疑惑,邑姜松手后再把骰子掷出去。
三枚蜜蜡骰子“咕噜噜”在盘子上定下来,看得苏语张口结舌:太诡异了。
三枚骰子两两以棱角相抵,竟都是完好无损,以一个棱角朝天。
如果是偶然,这小女子的运道堪称逆天;如果是技术,她的手指,媲美顶级钢琴师。
孙一调整一下坐姿,本来赌博不是正经的劳作大事,商务休闲交流勉强沾点儿边,何必弄得人神经兮兮。
五指成爪,微一用力。三枚蜜蜡骰子吸到掌心,反手握拳,慢慢摇荡。
对面邑姜含笑端坐,前两局一胜一平,已稳居不败之境了。
以她能将三枚骰子掷得立起来没有点的功夫看,随手投出三个“三”点,想来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事到如今,只有……
有人说,战场允许一切手段,胜利者才有伸张正义的资格。
因此,获胜的一方永远是仙神,失败的一方永远是魔鬼。
在这间酒吧佣工一年,不是不可以。但是,以平局收场,说不定还有“支线副本”的惊喜。
孙一想好主意了,随手把骰子掷出去。
四、二、五,离致胜九点多了两点,赢面很小啊。
“哇,你扔的什么点儿啊!早知道换我来好了。”苏语目瞪口呆,还以为孙一手下会玩点花活呢。
谁知邑姜坦然站起身来:“这把我输了。不过,按我们约定的三局两胜制,一胜一负一平,算下来是平手。”
人群也发出“哄”一声,总算巡警尽忠职守,奋力把骚动给压下来,不过领队的目光投向邑姜,意思很明白:姑奶奶你好歹解释一下啊。
邑姜轻笑一声,手指拨动白玉盘子上的骰子。
骰子被她染色的手指甲一触,化作尘埃。
这算是有点赖皮的手段,输入骰子其中的“寸劲”,骰子掷出后维持外表无恙,算是孙一最后的底牌了——“咏春。”
太极、醉拳、咏春。孙一前世都学过,都没学成就是了。
这一世,身体给力,许多需要长年累月辛勤汗水血泪去换得的环节略去,孙一只要将记在心里面那些如何发力的法门付诸实践就可以了。
邑姜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浅浅抿了一口,道:“至今能在这张桌子上和我打成平手的,除了我父亲,我师傅外,就是阁下了。若你不弃……”
孙一和邑姜不知道,两人左脚下同时发出一圈微弱的红光,仿佛一条绑定的红丝线。
接下来传入孙一耳鼓的感觉似曾相似,记忆中自己可曾听过鸾凤的鸣叫?
“若你不弃……愿结百年同心之好。”
孙一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我愿意,不离不弃。”
天!苏语一手捂住额头,倒退三步。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你们一见面,玩了两把骰子,就当场订婚!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这般儿戏?
围观的人群连同四个巡警在内,也瞬间石化了。后面拥挤的酱油众还没听到风声,只是奇怪前面怎么如此安静。
直到邑姜走过来牵起孙一的手大声宣布:
“我们订婚了!”
一双白鸽“扑啦啦”从阳台的鸽笼振翅飞出去,阳光灿烂。
孙一和邑姜相视一笑。
邑姜清清嗓子,继续宣布:“今天是大喜的好日子,‘苍澜’照旧营业。前四十九名会员,请来用一杯好酒,我请客。”
说完,期待的眼神看向孙一。
孙一从锦囊拉出橡胶手套,自觉走向吧台,开始调酒。
邑姜在他身旁,把各种食材原料和诸般酒类一一摆出来。苏语也恍恍惚惚端起盘子当起侍应生。
“苍澜”酒肆是会员制,没有会员认证的路人进不来。
因为设定有玉虚宫嫡传术法所施的结界。
玉虚宫,光凭这三个字,就是邑姜经营这间小小酒肆以来一直平安无事的最合理解释。
平日里再如何横着走的散修和二流仙门的子弟,看到酒肆招牌上那一枚雕琢的环形三花聚顶纹章,也懂得该缩头时就缩头的道理。
苏语上完七杯酒后,好像如梦初醒,一根指头顶着上唇,若有所思:“我说,就是是皆大欢喜结局的戏文里面也没这么顺利吧?”
邑姜一边帮忙,一边学艺,不理会。
孙一倒有闲心回应:“哦,苏丫头,不然你认为这出订婚的喜剧该怎么演下去?”
苏语翻着白眼寻思:“怎么说呢?不经风雨,怎见彩虹;总该来什么恶少抢亲英雄救美的桥段嘛。”
孙一闻言差点失手把杯子给捏碎:“这么恶俗?就不能是某财阀权二代的独生女儿白富美横刀夺爱么?”
好的不灵坏的灵。
门口的报警灯闪烁不停,蜂鸣器响动,有修真之士踢场子了。
还真的是用踢的啊。
在吧台内外的三人循声望去,是一个咬牙切齿的青年猛踹落地水晶大窗。
“苍澜”酒肆临街一面的门和窗,都在结界保护范围之内,一时倒也不虞损坏。
孙一把手里的活计一放,在绸巾上擦擦手,准备出手。一转身,邑姜已经拽着棉毛巾,垫高脚尖给他拭汗。
秀恩爱啊!苏语咬着小手帕扭过脸去。
“你认识他吗?”孙一凝视着邑姜,越看越觉得她耐看。
要知道,邑姜现在可没有化妆,纯素颜啊。
邑姜翘起嘴唇,轻轻松松握起小拳头,笑道:“我去打发他。”
大厅在座的客人有的站在邑姜这边,大声助威;有的感叹青年情痴,为爱疯狂。两边话里话外,无一不透着一股子骨子里的酸劲,对孙一这堆被鲜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插到的牛粪大加挞伐。
那边厢,邑姜三言两语浇不熄青年妒恨交加的火焰,开打了。
邑姜打架前,两手戴上一双露指皮质拳套。如此一来,和整套的黑色鲨鱼皮短袖紧身衣搭配,干净利落又英气十足。
在孙一看来,仿佛久经战阵,邑姜出拳收腿收发自如。披肩长发风中飘拂,丝毫没影响到她的视野和节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分胜负了——邑姜右脚点地,以身为轴,左脚飞快连踢,依次踢中青年的眉心、鼻心、下巴、胸口和胸腹之间的膈肌。
“轰”一声青年仰头倒下,邑姜赢得轻松写意。
苏语却皱着眉头,对“街头霸王”春丽的招牌绝招给的差评:“没有半分法力波动。你的未婚妻不是修真者,招式再强有什么用?”
孙一看得开:“招式不济可以学,玄功没有就拜山门,反而是灵性难得。你认为,玉虚宫为何要庇护于她?”
苏语哼一声,道:“进来之前你都我看过了。玉虚纹章没有云水徽记,邑姜的家人是玉虚宫的弟子……嗯,以她的资质,若是想要上玉虚拜师求仙,说不定大有希望。”
两人闲聊中,邑姜拍拍手,任由失败的追求者被巡警拖走洗地,自己满面春风回来,张开双手准备给孙一一个拥抱。
孙一也伸展双臂迎上前去——解释一下,商代的民俗风气就这么开放,因为没有周公制礼教。
一抹苗条迅捷的倩影扑上身来,香气涌动,酒肆大厅一时之间仿佛花海绽放,人人陶醉在无边的花香之中。
孙一被扑倒在地。
清脆的女声响起:“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青君终于找到你,好开心啊。”
苏语手中的空盘落地。
邑姜呆在扑倒的男女身前三步,半天动不了。
孙一难得装死,近在咫尺的面容是商青君没错。可为什么?
为什么扑上身来喊自己相公。
难道自己的乌鸦嘴,呃,这不能算乌鸦嘴吧。好吧,自己的凤凰嘴也什么时候也这么灵了?
四个人谁也不开口,还是邑姜实在看不过去商青君一脸幸福中的怀春少女之态,开口道:“青君,孙一几时成了你的……相公了?”
商青君终于恋恋不舍从孙一宽阔又温暖的怀抱中支撑半坐起来,掌心摊开,正是那包孙一为息事宁人赔礼道歉的大红袍岩茶。
“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苏语惊叫出声。
孙一没好气挥挥手,在商朝,男家单送女方茶叶就是下聘,而且还算是那种连婚期都敲定下来的“大定”。
问题是他和苏语当时除了落宝金钱和九黎壶以外,浑身上下还有什么值得相府看得上的礼物能拿得出手?
他现在还被商青君压在身下,不过好像是自愿的:他的右手还揽在商青君的腰肢上。也没有马上起身的意思。
娥皇女英,齐人之福。男人本性如此,得陇望蜀。
邑姜后退一步:“没想到我们又要打一场。虽然从小我就打不过你,不过今天,你休想把孙一抢走!”
商青君终于推开孙一慢慢起身,一身靛青委地长裙逐渐收紧束身,嘴角含笑注视着闺蜜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