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冷冷一笑,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能露出这样的笑,她道:“他们难得没告诉你他早就死了。”她顿了顿道,“还是说你刚刚在诓我。”
江止雪恍若未闻,问道:“带我去他墓前。”
叶子不想带他去,只是她不带有的是人带,她还是带他去了。
小小的墓,因叶子倒不至于荒草丛生,江止雪一掌拍开尘土,露出草席,草席里只有衣物,没有白骨,她好似知道什么,她却不信相处甚久的村民会作出这种事。
她跑开,路上撞见了一个人,一看便是王大叔,魔怔道:“我爹的墓是怎么回事?”
王大叔闻言脸色大变。
她瞳孔放大:“我爹是怎么回事,你说啊,你说啊!”
王大叔一咬牙道:“你爹当年冒雨采药不小心滑落悬崖,那时雨大风大我们找了两圈没找到,再后来在谷底看见了衣物,剩下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只能将他衣物埋了。”
她神志混乱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都瞒着我,将我当傻子耍,你们都自私,说什么风大雨大,其实就是你们怕死,你们也怕摔到悬崖摔死。”
王大叔脸色发青,要不是心中有愧,一巴掌就甩上去了。
她口里念叨着“自私,怕死”一个跟斗摔过去了。
随后赶来的江止雪在城主的转述下方知道事情因果,他心中虽瞧不起这些村民愚夫,但没说什么,抱起叶子进了村长家。
叶子果然是病了,请来许多大夫医治都无用,因这病不是身上的而是心病,她这一病,成亲的事暂且延后,期间杂务皆由江止雪一力承包。
一来二去,春秋转换,她这心病好似好上了点儿。
一日夜里,江止雪和她做了夫妻,她呼吸未改,没有吵闹,江止雪一度以为自己在和死人洞房,因她身上的温度也是极低,他不断的亲吻,不断的道歉。
他说:“对不起,我心悦你。”
他说:“等等我,一定娶你。”
鸡鸣时分方才歇了,透过微薄的晨曦,她面无表情,眼角却落下一滴泪。
江止雪也走了,和她爹爹一样,一觉醒来就已消失,措手不及。
她习惯了,再无法明媚的笑,她整日阴沉沉的,村里的风言风语说得难听至极,她却好像从不曾听见。
王二狗说:“叶子,我不嫌你,你嫁给我吧。”
她沉默走过,她的灵魂好似死去,只留下一堆腐肉行走。
王二狗说了无数次,她无数次沉默走过,他终于不再忍受,在一夜终于被恶魔引诱,混着村里地痞鳏夫将她拉入了一间屋。
几日后开门,只有气若游丝的她,她口里不断得问:“江止雪你为什么不会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当晚,她穿上嫁衣一步一步走进河里,这嫁衣她从未穿上,一个说娶她的连同其他人玷污了她,另一个就再也未回来,这嫁衣她既不能披上,那就为她陪葬。
遇你之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遇你之后,生为你欢,死因你惧。最怕不过阴阳相隔,永不再见。
她终于懂得爹爹所说非他不可,忘掉自己都不会忘掉他。
只是,太晚了,这世上有太多太多变数,每一个都足够毁掉她对他的爱意,江止雪我已经不怕了,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伤害了她。
第二日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在了,除了因少了个谈资感到可惜,竟没人感到愧疚。
头七,她化身厉鬼归来,一村人全部死去,只是这凄厉未能让她能够离开这座偏远的小城。
再后来,再后来她一睁眼已在地府,身边是江止雪,江止雪说:“我来陪你了。”
她说:“好。”
她总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不过没关系,他欠她的一定要还。
于是一次次轮回。
他曾替她便替她受饿鬼道苦难。
他曾一次次教她道法,以助她脱离轮回之苦,只是从未成功,反因她身殒。
他一世又一世护她周全,她让他受剜心之痛,他记得所有,她喝了孟婆汤只记得对她他的恨,这是他们自己要的。
每一次黄泉路相伴,她恨意减消,他无爱无恨,她依旧爱他,而他早已不爱,即便爱,爱的也不会是她,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她睁开眼,看着周围好半晌方回神,她想起来了,她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是什么她从来记不得,只是每次醒来枕边会湿了一块儿。
今天走进这家店,莫名其妙的喝了杯茶酒,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明明她酒量不差,绝非一杯倒。
她想起梦里经历。
她想那个名为叶子的女子最后自杀时其实已经明了她父亲所说的非他不可,忘掉自己都不会忘掉他。
只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有太多无奈,他明白,她知道,最后未能逃脱命运。
她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他现在呢?”
“就在你身边。”
“可是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有再多不对我也不恨他了。”
穿着红色古风短裙的店主将眼前酒杯倒满,冷漠至极道:“那你可以走了。”
“多少钱?我给你。”
店主摇摇头。
她还是放下一百元才走出门,门外只有一个门牌——榕树街77号。
一切光影褪去。
她只觉一晃神,被人从背后大力拉回,无数车辆擦面而过,才惊觉自个儿从生死边沿走过一遭,偏偏对于之前记忆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自己和闺蜜逛饰品店,然后她好像看见了什么,接下来她全没了印象,所以她是怎么会站在马路边的。
想归想,她还是极是感激道:“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加你个微信好吗?”
男子摇摇头,杵着根拐杖,摸索着走了。
她只是叹息,如此好看又心善的男子却双目失明,真是可惜,复又回想她到底忘了什么。
有件事她是真的忘了,若真是瞎子怎么会知道她危险还恰到好处的拉了她一把。
走远的男子摘下墨镜,遥遥的想起一个人,突然想回去看看,虽不知那人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