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问:“我离开期间可有妖族来投?”
雷将军胸有成竹道:“十二个大族,四十三属族,一百零七个小族,其中草原狼族狼王要求若战利品中有蛋类的全部送去。”
许青青掐着手指一算,尽管天机混乱她也算出了点什么,不过别家私事她懒得管,又问:“我带回来那和尚呢?”
雷将军恍然大悟道:“和他师父走了,临行前曾让我将此书信交与陛下。”说着,从甲胃掏出一封书信。
许青青打开,越看脸色越难看,几眼扫过,刷刷撕成碎片,指一点,无风起火化为灰烬。
雷将军不敢问,他依旧记得百年前无念城外许青青的凶威。
许青青走下城池,雷将军跟在身旁,两人无话,行至启明殿,他还是问了句至关重要的话,许青青反应却耐人寻味。
她不拒绝不同意,只说:“一个月后再说。”
事主都这样说了,雷将军还能说什么。
许青青踏进启明殿,殿里空极了,连带的她都不愿多待,又不知能去哪儿,一个人蹲在门口,活像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
此时已被赐王姓的梦无名路过,待晚间再来时,见许青青还蹲在门外,终于看不过眼,将其拖至后院一处亭里,取出一壶又一壶的酒。
梦无名先拿起一壶一口饮尽,手一指:“喝。”
许青青拿起来一饮而尽,一壶接一壶,她醉了,她本来可以不醉的,但谁都拦不住一个一心求醉的人,佛也不行。
她醉了,谁也不能说她没醉。
她说:“他前日留了封信,说他走了,说他一直喜欢我,他和他怎么能是同一个人,我不就白恨了么,他真是混蛋。”
颠三倒四的话,她岂止醉了,她还醉的不轻,她还要喝,梦无名劝不住,谁劝得住一个醉鬼,何况醉鬼往往是越醉越要喝,还总嚷嚷着自己没醉。
梦无名没话了,面无表情,哼笑一声拍开坛上泥封,对嘴喝起来,喝急了猛地咳起来,都呛出泪,眸中全是深沉的悲哀。
没人拦住许青青,她喝得越来越多手不停,越来越多的酒从她嘴边滑落,打湿了红衫,点点滴滴一如桃花瓣,凄艳决绝。
她声音呜呜,却流不出泪,妖多可悲,人怨泪多,可怜妖泪难流。
今夜就让她放肆一回,明日醒来,她还是她,她一直是她,奈何身不由己,那些真心全被深深掩埋,只能痛极时才被放出透口气。
她不愿相思,奈何天意弄人,她一生有大半时光在思。
相思泪,情人劫。
生不识相思,不为相思苦。今已识相思,且为相思苦。
长相思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莫若当初未相识。
当初,呵,当初若能算得到,她一定不会逃离妖界,只为求一个他不死她不思,迄今为止她仍不懂情不懂爱,世上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懂情爱。
很多岁月后,有一方世界有一敏感聪慧的女子曾叹息一位天界神女: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她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外敌环伺,内乱未平,她竟敢放心醉去,未免太过任性,还好她还有友情。
男人间的友情太浓烈,为兄弟抛头颅、洒热血,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是谁说过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女人做不到男人之间的热血,她们之间的友情掺杂了太多东西但有一个在你醉过后能安心托付的存在已经够了。
梦无名喝下口中酒,挥手泯去所有酒壶,一把抱起许青青走向启明殿,宝蓝发带随步伐晃悠,勾出一个寂寞的弧度。
当然有不长眼的士兵拦下,启明殿是妖帝寝宫,除了妖帝谁也不能进,梦无名都不行,哪怕若没了她之前,无念城至少已被攻破七八次,妖有妖的规矩。
两人相持不下,许青青半睁开眼,目光灼灼,不像一个醉鬼,她说:“放她进去。”
说完闭上眼,浑身酒气,十足十一个醉鬼,刚刚的清醒仿佛幻觉。
不得不说许青青的话很好用,士兵闻言让开,就此离去。
按理许青青离去许久,妖界没几个知道她张什么样,少有几个都只是远远见过,奈何雷将军在其离去百年后一直将她画像挂在禁宫显眼处,日子一长,谁都记得许青青张什么样。
梦无名抱着许青青进了殿,将许青青放在床上,悉心盖好被子,她欲离去,想想又留下,她坐在地上趴在床沿边上睡着了。
许青青醒来已是第二天,她醒了,梦无名还没醒,她解了梦无名发带,手指把玩?发丝。
她一动,梦无名就醒了,见她如此动作,梦无名无奈笑道:“这发有甚好玩的,偏你总摸个没够。”
许青青闻言笑笑,坐起身取出把玉梳,一点一点的给梦无名梳头。
她道:“人间女子出嫁时就会让德高望重的女子给她梳头,期望她嫁个好人家,我可是一直德高望重,今儿给你梳这个头,也不知哪个傻小子有福娶你。”
梦无名沉默了。
许青青调侃过后,也懒得说话,专心给她梳了个斜髻,幻了面水镜让她自个儿瞧。
许青青在旁道:“你换身女子穿的,今儿就陪我四处走走,许久未回,好多地儿我都不知道。”
梦无名施个法,当即换了身蓝衫,看上去平庸极了,还不如男装洒脱。
她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许青青皱眉:“你认真的?”
梦无名惨笑一声:“我大概是认真了。”
许青青摆摆手,重新躺在床上。
梦无名叹口气,走出门,关上殿门,转身瞧见雷将军,摇摇头就此离去。
雷将军略一思索,转身上了无念城城墙督战。
不一会儿,许青青上得城墙,瞧着下面战事,挑着眉道:“他这是在练兵。”
雷将军点头:“臣知晓,既然他能未尝我们不能。”
许青青冷冷一笑:“佛界暂时不敢出兵妖界,何况他们无暇顾及,而魔界出兵人界,天界将大部分兵力移至人界,天界留存兵力十不剩一,妖界大抵趁此攻打天界,如此你还能找到借口真是不易。”
雷将军懦懦,许青青所言没一字错的,他的确是借口,何况他心中有愧,身上百年战争锻出的凶煞气因此消失一空。
许青青无意苦逼,就此揭过此事,貌似无意:“他还好吗?”
雷将军心中一惊,面上仍装作平静,只道:“陛下所言,臣不敢违抗。”
许青青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若是这样再好不过。”
雷将军虚虚出了一脑门汗,心还未放回肚子里,便听许青青夸赞道:“这兵你练得不错。”
许青青说完这话下了城墙,留下雷将军独自在那儿寻思她的意思。
此后数十天许青青再未上过城墙,有不少有心人不止一次暗地告诉雷将军要把握时机,雷将军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没了后续动作。
许青青倒哪儿都没去,就在无念城中四处晃荡,偶尔梦无名也会陪她一处。
一月后,百族自东面打出一条道,许青青听闻这事,出城门亲自迎接。
百族中有妖多少猜到,如今亲眼看到,心中除了敬畏也多了两分亲近之意。
雷将军将一月前的话今日当着诸妖与天兵天将的话再问了遍,他问:“陛下几时登基?”
许青青终于正面回答了,她答:“一个月后。”只比之前回答少两字,意思却决然不同。
许青青吩咐道:“将百族带往南面好生安顿。”
雷将军按剑道:“是。”
她贴近他的面孔,远远看去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她说出的话却唬人无比,她含笑轻声道:“你要庆幸你没答应他们。”
雷将军后背一凉,竟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许青青走了,他还愣在原地,身旁副官推了他一下,他低低说了句谁也听不见的话,安心将百族安顿下去。
他说:“她永远没有那些人以为的那么简单。”
许青青要登基,偏偏有很多人不愿让她登基,她若称帝,利益将重新分化,于是他们暗中作梗,却发现暗中埋下的棋子被洗漱一空。
雷将军得知底下士兵报告的情况,除了装聋作哑约束士兵自身不过问,更有一种劫后逃生的庆幸,自此对许青青越加忠心,这已是后话。
城中有不少妖发现昨天还一起上阵杀敌说荤话的同伴不见,拘来一捧水洗个脸再无其他反应。
天意如刀,人命如蚁,谁也不比谁尊贵,今日死的是他,明日指不定死的就是自己,谁都没了同情心。
都道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有时平淡何尝不是幸福。
许青青还是登基了,登基那天禁宫张灯结彩,众妖可观。
那天,重重盛装衣冠掩去了她的艳丽面容,黑色玄袍衬得她威严霸气,自那天她洗去妖界第一美人那略带三分轻浮的美名,日后提起她不论谁都只会记得妖界第一女帝的威名。
阶下百族三叩九拜一如人界,百族颌首,众妖称臣,其声响,无念城外也可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