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寂空开口,不解释自己去向,不问封印中的女子何去何从,仅是招呼她离去。
“等一等。”
“多久?”
“明早。”
寂空不再问,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却是许青青先开口道:“这可不像你。”
寂空明了,不答。
许青青也不觉得尴尬,靠在残垣上,漠然望天,心中有所计较。
旦日,辰时,许青青看着天上刚出现的一抹红道:“走吧。”
转身走出,行不过两步,便看见外面鹅毛大雪纷飞,透着股寒气,与身后的阵法里形成了对比,莫名的她笑了,倾国倾城。
寂空刚出阵法便看见许青青脸上的笑容,脚步微微一滞,却非动了凡心,不过是觉得似曾相识罢了,却不曾记得他几时看过。
有红衣女子出现,作大家闺秀状盈盈一拜道:“大师,请往一叙。”
许青青低头给血狐顺毛,不知想些什么,面上平静,不发一言。
寂空略一思索,点头应允。
红衣女子见此悠然一笑,缓步轻移,她走了两步便消失不见。
寂空面色安然顺着红衣女子消失地方走近,很快也消失不见。
许青青仅是抬头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继而低头继续给血狐顺毛。
寂空走进去,便看见结界中有一墨黑亭子,果真是漆黑一片,亭身通体皆用黑玉铸成,亭檐四角挂着弹珠大小的安魂铃,亭内有一墨色桌子,桌上有茶具一二,桌下有墨色木凳一二。
红衣女子请寂空坐下后,又三蒸三酿,倒墨色茶水言:“请。”
寂空喝下。
红衣女子似松了口气道:“我姓叶名子,是《诗经·桃夭》里最后一句中的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今日请大师来,是因厌了这日子,想请大师超度一番。在此之前,却有些话想讲。”
寂空点点头:“请讲。”
叶子偏偏头,挽住耳边一缕落发,有点茫然若失道:“我却不知从何讲起,我自小是个孤女,被义父收养,义父很好,好到我一度觉得这世上没有能与他比肩的人,直到遇见那个人,那个人真真是诗经里讲的那样的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到最后却是他负了我。”
寂空默然良久方才开口:“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造者是。昨因今果,菩提烦恼,等似空花。”
叶子勾出一抹笑,淡淡的,却充满了怨气:“负了却也算了,义父教导我不忍忘,只是最后我却枉死,为何,为何,天道不公。”
寂空答:“施主强求了,情爱本一体,佛曰: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爱本是恨得来处。”
叶子周身怨气越发浓郁,几近凝固成实质:“是他负了我,若不是他,我早入轮回,怎的也不会落入今日这个境地。我恨,我恨他,我恨村里愚昧的人,我恨这不公的天道。”
寂空淡然无比,眉头不曾皱一下道:“爱欲意为田,淫怒痴为种。欲,我知汝本,意从思想生,我不思想汝,则汝而不有。爱可生爱,亦可生憎,憎能生爱,亦能生憎。因爱有求,因求有利,因利有用,因用有欲,因欲有着,因着有嫉,因嫉有守,因守有护,由有护故,有刀杖诤讼,有无数恶。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荷莲不着水。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爱欲自伤人。”
叶子周身的怨气依旧浓郁,整个人气势软了不少,喃喃道:“我这半生追逐的竟是错了。”
寂空默然,不是未见过怨鬼,只是不曾见过这般仿佛可直达天际的怨气,他答:“贫僧有一言好叫你知,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叶子散去周身怨气,将茶壶中墨色茶水倒出一杯抿道:“若能早遇见大师,或我不会犯下如此罪孽。只是这世间修道者皆是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若见世间过,即非真修者。”
寂空摇头答:“出世为僧,入世为佛,不见世间苦,哪知民所求。”
一问一答,佛偈禅禅。
一时间竟无声了,寂空坐于亭内,手执念珠徐徐转动,望四周天地,同样黑色一片,黑天黑地黑树黑草黑花,无一它色。
叶子老神在在,手心里捧着茶水,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丝毫不提撤了结界,黑色结界里连时间流逝都是看不出的,也许一瞬,也许很久。
她忽然开口道:“那个老妪说的都是对的,只有最后她没说真话,因为在那少女头七那日就将这村里的人一夜屠尽,村里的人百年来不知疲惫的游离在这儿,即使是黑白无常也带不走,他们深信自己未死,这样的执念将他们自己生生困在这片土地上,无**回,老妪便用结界送了他们一场他们仍旧活着的假象。”她笑的天真而残忍,像孩子用手指摁死蚂蚁一样的笑,她手中茶杯碎成粉末,结界也随之破碎。
他没动,只道一句:“贫僧为僧,可仍知桃木为辟邪之物,桃符怕是威力不小。”
叶子一愣,把着手指回道:“桃木是有灵气,可阴可阳,再多我可就不知。”
寂空不信却也不多话,看着不远处从未改变姿势的许青青,再远处是出现捏着桃符的骷髅。他对叶子的话心中略有些讶然,原来叶子并不知那老妪是上古异兽噬灵鼠,如此也好,他整整僧袍走过去。
地上有不少血迹,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血腥味偏夹着一股花香,让人作呕。唯独许青青在的地方干净无比,什么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吓人。
许青青抬头:“走吧。”
寂空顿了一下,下巴微扬:“你脸。”
许青青摸了摸右边脸,细长伤口渗出的血被抹允如胭脂艳丽,她看着手上点点血迹分外平静:“小伤,死不了,走吧。”她再次强调。
寂空点头。
叶子拦住,红色嫁衣如血:“我欲与你们同行。”
寂空不曾搭理叶子,当她与那山水是一样的存在,他沉默走过。
许青青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起身抱着血狐跟着寂空亦步亦趋的走了十来步,才回头道:“你若要来,便附在我的簪子上。”说着,从头上拔出一枚竹簪,簪子看不出是由什么竹子做成,只见通绿的簪身上银丝围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花纹,簪头一只青蛇围绕,鳞片边缘为银色,栩栩如生。
叶子悄然一笑,附身在竹簪上。
这怨鬼不过一面之缘便心心念念欲跟着,许青青便想试她一试,怪只怪那怨鬼太过心急,要知她这簪子可没那么好附身,三千年经佛经香火熏陶,簪子上沾了不少佛光,伤人无数的怨鬼对此竟直直附上,呵,如此危险,还是留在身边较好。她的心思一弹指转了一千八百道弯,脸上却挂着一抹笑,向来狐、蛇两族多美人,她不笑时,一脸冷漠已能叫人看得呆滞,如今笑了起来,更是倾国倾城,直叫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欲痴欲狂。
寂空古波不生的眸波澜不起,脚步未停,他仿佛不曾注意身后发生的事,也不曾想过停下脚步等谁,眼角看见草丛里的一块铜色牌子,上面远远看着只有一个啸字,他手一招纳入袖里。
许青青将竹簪插在发上,轻悠悠的跟在后面,早上的太阳打在脸上,暖暖的,一如多年前某人的怀抱。
“村里人怎么办?”她问。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们的缘法不在贫僧这儿。”他答。
寂空想起那些骷髅,却没什么想法,只不过是各人的想法不同罢了,想到此,他还是微微有些叹息。百年前的突兀死亡让他们不愿相信自己的死去,在噬灵鼠的阵法中日复一日捏着桃符掩盖身上因腐烂而发出的臭味,即使只剩白骨堆堆也坚信这自己还活着,不知是悲哀还是讽刺。
长生不老哪有那么好,也许有时与妻儿共堕轮回才是幸事一件,偏偏世人迷了心智苦苦追寻长生。
那片残亘断檐里被那风吹开一片灰,露出三个字。
永寿村。
天气渐热,雪化了不少,可怀贞依旧没什么消息。许青青也不急,三千年她都等了,这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得什么。
这日,寂空一行人停在一处荒地,真是荒地,四周只有漫山遍野的枯草,想找棵树都特别困难,唯一扎眼的便是有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随意堆着。
寂空在许青青旁边站了一会儿,看向远处仿佛要直达天际的妖气,眉头略微皱着,道:“许施主,贫僧尚有一事,一个时辰内即返。”说罢转身离去,丝毫不在乎许青青的意见。
坐着有话说:新改了一下,不影响以前看过的继续阅读,但由于删改,请看有章节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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