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青有些无言,她早该想到怎样的徒弟就会有怎样的师父,何苦再次领教他们的固执。
她想起了三千年前,有个人指天为誓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世如苦海,人心为筏,众生既找不到方向,我怀贞虽无才,却也愿为挣扎众生指明方向,求得道路。”
她淡漠的勾起唇角,将床榻上卧着的血狐抱在怀里缓步走出门,看着远去的寂空,转身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寂空在村中走了几个来回,无果,便掏出串念珠站在道边,垂目诵经,许青青坐在集市唯一的一处酒肆远远似笑非笑的看着,血狐趴在膝上,不时舔舐爪子。
午后,日光直刺人眼,这集市道边少有树木,集市上的那些摊贩一个个脱去短褂打着赤膊扇着蒲扇,寂空抬眼看向一处,那里有喜乐遥遥传来,隐约可见一抹红点。
一炷香的时间未到,那抹红点就来到集市,寂空稳稳踏出一步堵在迎接队伍的前面,双手合十施了个礼道:“施主请出来一观。”
“是苏郎吗?”大红的花轿里一阵摇晃,里间女子手中拿着喜帕就下扑了下来,泪眼朦胧的正欲扑在他怀里,寂空微微一闪,正好躲过。
女子抬头露出张含哀带怨的脸,平添了几分病若西子的美丽,女子声声凄苦:“苏郎曾说好的你回来就娶我,如今你不娶我也罢,怎的去做了和尚,苏郎。”
集市上的人纷纷围了上来,议论纷纷,和尚与美人的禁忌爱情,真是不错的谈资。
寂空未曾躲开,轻易地被女子抓住袖子一阵哭诉,看起来多了几分狼狈,
许青青在远处看的眉眼弯弯,寂空啊寂空,你怕是不曾想到会有今天这般狼狈吧。喝下手边那杯粗茶,抱起膝上血狐一摇三晃的走到寂空旁边立定不语。
寂空面色平淡,仿佛许青青刚刚觉得的狼狈只是错觉一场。他说:“施主,请放开贫僧,不然你若魂飞魄散,切莫怪得贫僧。”
“苏郎,你在说什么,不要吓我好不好。”
“百年前你已死,害了如许人命又有何不能放下。”
“苏郎,我……”
话未完,音已断,寂空翻手打出大明王印,女子往后退了两步,大明王印正好消散在离女子面容一厘处。
女子一看伪装不下去,冷哼一声:“和尚,你倒是心善,可惜,我不是。”说这话时女子将手中喜帕一结一束化为一柄匕首,直刺寂空面部,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寂空袖子一卷一甩,女子手中匕首脱手而去掉落在地,她便顺势往地上一坐,赖着不起。
她笑了:“和尚,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惩恶扬善而来。”
“如何出去?”寂空没接过话茬。
“我是不知道,要想出去自己想办法,我自是不急。”女子气定神闲,好似她此刻正坐于庭院细品香茗,而非受制于人。
寂空见问不出什么,便双手结印以女子为中点施展封印画地为牢,将她困顿其中。寂空看了许青青一眼转身离去。
许青青看着寂空走远也不追上去,抱着血狐好整以暇的蹲在女子旁边。
女子微笑道:“你怎么不去?”
“我为何要去?”许青青有些满不在乎。
“看来你对你的同伴很有自信,只是有时候太有自信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女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点来点去,甚是悠闲。
“对自己的同伴不那么自信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许青青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女子仅是哼笑一声便不再多话,一味的在小铜镜上指指点点。
在他们说话时,寂空已走到老妪屋前,老妪见他来了,慈爱的笑了一笑,低头继续抓了几粒小米喂向地上的鸡仔儿,好一副温馨画面,换作他人也许就出不了手,可惜,她遇上的偏偏是寂空,冷心绝情的寂空,因此只能叹一声时运不济。
寂空面色无碍的将左手从虚空微微一探,钵盂凭空出现在寂空手上,他左手一扬,钵盂顺势飞出向老妪扣去,老妪似有所觉,将手中小米凌空一抛,同时捏下十来个法诀,小米便化为万千暗器向寂空飞去,如蝗虫过境般遮天蔽日,连天色都暗了几分,且不论威力如何,单看这阵势便有些唬人。寂空不慌不忙左手向下微扣,钵盂停于半空,将暗器一一吸入钵盂内,此时有几枚暗器眼见直奔寂空而去,却在拐了几个弯后又到了钵盂里。可在这万千暗器中犹如蜉蚴撼大树,未免有些势单力薄,堪称万黑中间一抹金。
老妪早就趁此机会暴退数十步,闲适抱手看向场内,将寂空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看见这一幕时,她迅速微眯着眼再度看去,天地间灵气运转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而钵盂在吸入暗器时形成的漩涡气流印在眼里。当下心中暗惊,一时间生了些许退意,但想起那场交易,叹得一口气后不退反近,连连叩手结印,不多时已设下阵法数千。
恰在此时,寂空手掌一翻,钵盂稳稳落在他掌中,原本遮天蔽日的暗器在这短短时间里已全被纳入钵盂内,往内里望去还能见着薄薄一层小米。
老妪无法,只得半身妖化,周身生出寸长浓厚白毛,隐隐有光华护体,一见可知防御非同一般,化手为爪,闪着尖锐寒光就直奔寂空面部而去,口道:“你若告诉我你如何看出破绽的,兴许我心情一好会饶得你一命。”
寂空漠然躲开她的攻击,她也不恼,一味贴身攻击。寂空身形飘摇一一躲开她的攻击,不曾还手。
数十招后,寂空的僧袍被老妪划破,身上也被划开好几道口子,点点血流出,看起来着实有几分狼狈。
寂空微皱眉,从虚空中取出一截菩提枝拿在手上,道:“贫僧借草屋一用的谢礼。”这便是寂空,不愿欠人情,欠了也会以自己的方式补偿。
老妪见寂空取出的东西嘴角微掀似在嘲笑,寂空全做不见,随手抽去,老妪伸出利爪阻挡,脸上还是那近似嘲讽的笑,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手上传来一股被火烧过的灼热,低头看去,被打的地方仿佛被烈火烧过般起了不少水泡,被树枝扫到的指甲也尽数断掉,老妪不敢相信的呆滞住了两弹指。
寂空趁此结印再次施展画地为牢,以钵盂为阵眼,盘腿坐下,左手呈拈花状,右手似托羊脂玉净瓶平摊于左手下,口诵《楞严经》:“无因无果,一死永灭,无复后身,及诸凡圣。虽得空寂,潜行贪欲,受其欲者,亦得空心,拨无因果。”一时顷佛光大作。
老妪被这金色佛光笼罩,神魂俱痛,外表看似无妨,内里却在忍受扒皮般的痛楚,老妪痛苦挣扎,慢慢化为原形,封印里凭空出现一只全身雪白的巨兽,巨兽上有粉色软耳,其门牙突出,爪上寒光闪闪,活脱脱的一只巨形老鼠,唯独尾巴蓬松松的不似鼠尾,倒有些像狐狸尾巴,尾尖一抹红,这尾如铁鞭其声咻咻鞭打在封印上,竟将封印打得有颤动,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寂空想起百年前随手翻阅的古书,心中暗惊,没料传说中的上古异兽如今竟会出现,莫不是这天要变了,思及此不由抬眼望天,仅是那么略微一感叹,手中不曾停下的用指沾舌尖精血画卍字于钵盂上,钵盂佛光一起,把它层层裹住,封印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本因噬灵鼠挣扎而不稳的封印瞬间稳固下来,封印上裂缝一一缝补。
片刻后,毫光散尽,阵中出现的并非巨兽,并非老妪,而是一美艳少妇,白色宫装,环珮叮当,十指纤细,指间执一长箫,手背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她抬眼,颇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彷徨无措。
寂空暗叹还好是噬灵鼠,还好这噬灵鼠身有旧伤,莫不是他今日便会陨落在此,面上依旧淡漠,让人看不出其他,他呵斥道:“情爱为虚妄,轮回因苦果。昨因今果,噬灵鼠你还看不破、参不透这场情劫吗?”
噬灵鼠依旧茫然,十指于箫上敲打半晌,最终叹气一声,化白色宫装为素色云衫,双手合十道:“看不破,参不透,多谢大师帮妾身洗清浑身罪孽,妾身愿往芥子里日日参悟。”说罢,飞身一跃,进入钵盂,钵盂落在地上转了三转。
村里因噬灵鼠的离去坍塌崩坏,世外桃源成了断亘残塬,废墟一片。
寂空起身拾起钵盂,拭去浮在表面的尘埃,收于虚空芥子中,走了不过两步便看见有骷髅手捏桃符不断穿行,道边的小贩亦为骷髅,他们买卖交易、追逐嬉戏,平静而诡异,寂空视若未见的走过。
走到最开始封印女子的地方,只看见许青青一人怀抱血狐斜靠在一截断掉的石壁上,不知在想什么,见他来了,微微点头全作打过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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