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依荡在苗疆紫竹湘妃林中一段竹枝上的寂灭,手里拎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酒壶,对嘴倒下,不少酒液从嘴角流出,落在洒满竹叶的地上,地上酒液聚集成泉,他那小小的破酒壶里哪儿来的那么多酒,真是叫人好生思量。
他睁开醉意朦胧的眼,心下困惑,他好似忘了还有什么事。不管了,还是喝酒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且愁。
大量的酒又倒在口中,说不出的豪迈,说不出的孤独,无人理解、无人可诉的孤独。
寂空此时停留在这块极西大陆,他要去的地方更西,但他现在却停下了,因为他看见了一群男孩。
一群男孩本没什么,但一群男孩却围着一个男孩在打,赤手空拳,拳拳到肉,被打的男孩身上布满伤痕。
这本也没什么,寂空到过很多地方,这样的情况他见的不多却也不少。
他之所以看是因那个被打的男孩极是倔强,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站起。
更重要的是,他推演天机得知这将会是他弟子。
所以他居高空俯视下方城池,值得一说的是这城池并不算多大,里面的人不同于他常见的黑发黑眸,皆是金发蓝眼,看上去奇怪的紧。
城池里的人见停在半空中的寂空分外好奇,空旷的街道里停留的人越来越多,有像士兵的人身上穿着沉重的铁疙瘩,也有人向他不断磕头,嘴里无一例外的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他神色极为淡漠,见有人要跪,他虚虚一抬,磕头磕不下去,下跪的莫名其妙站起来,还是那句话,他受不起众生一跪。
城里的人见此反应不一,有的极是喜悦,有的泪流满面,有的晕厥过去。
他落下城池,踏步寻去。
偏僻而阴暗的角落,不管再繁华的城池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地方。
寂空此时就站在这样的角落,他面前躺着那个约莫十五六大的男孩,一如这城里的金发,只是衣不蔽体,遍体鳞伤。
他抱起男孩,御风飞出千米,落在一处绵延数千里的山脉,他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面无表情,却呛得他怀中男孩咳嗽不已,他捏诀将所有气味隔离于外,男孩呼吸趋于平稳,除了时不时的**,再不咳嗽。
他步行而去,山形崎岖,道路不平,尖石林布,山脉一处接一处连绵不断,寂空在走过一处千篇一律高大的山时,身形一闪,一步踏进,情景一换,穷山恶水变得山明水秀,血腥味却越发浓烈,到后来结界因这浓郁快成形的血腥之气波动两下破碎,他双手微扣,再次捏诀。
快走几步,遇见一座挡路的山,眼也不眨直穿而过,山没炸开,仅是有个近两丈来高的洞,同几千仞的山体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寂空穿过山后,见到眼前场面难免多了些许防备。白骨森森堆成一座高约几十丈的白骨山,地上却没有一块碎肉,没有一滴鲜血,阳光落下来,给一旁的白骨山镀上一层金光,显得有几分晶莹。
若单是如此,寂空也没什么好防备的,他防备的是白骨山旁猛烈翻滚的紫青巨蟒,那蟒长约几十丈,腰身便是最粗壮的大汉也抱不住,它蛇信吐出,嘶吼阵阵,蛇尾不时砸在地上,灰尘四起,地面随之轻微震动,白骨山的骨头也跟着时不时弹跳。
寂空站若孤松,眼里是事不关己的漠然,脸如积雪千年不化的极北高原雪山,冷到极致,刺骨到极致。
他用神念探查周围,一念间,山水皆测。
白骨山凝聚着不化的怨气,时聚时散,每次散开再聚起时怨气颜色便再加重一分,几息间竟浓的要气化为液,要化为水滴却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光打散到颜色淡薄,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收了神念,这山还是青山,这水还是绿水,青山绿水没什么不同。
他大概知道是因眼前这紫青巨蟒,不然他不知道还有谁会有这般好的闲心在这设个困阵。
那紫青巨蟒也不知翻腾多久,连身上鳞片都掉得几片下来,有几处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可偏偏寂空并非常人,他便看了,于是他躲过一劫。
紫青巨蟒许是痛极,蛇尾一扫,重若千钧之力挟风而来,扫荡之处遇山山碎,遇树树折,所过之处生灵死绝。
寂空平地御空几十丈,成功躲过。
他怀里的男孩不知几时醒来,见自身飘在空中不免惊呼一声,见他低头,男孩将自己尚带着淤青的手握拳塞在嘴里,再发不出什么声音。
寂空看着男孩与他相似的黑眸,拿出男孩塞在嘴里的手很是平静:“你且安心。”
男孩不知听懂没有,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兀然哭了,却死活不肯把手拿出来,口里发出呜呜的细小哭声。
寂空不再说话,低头俯视,他第一眼便看见了这巨蟒的肚子凸出很大一块儿,他不认为这是巨蟒吞食太多的后果。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这巨蟒有孕在身。
如此一切都好解释了,地上翻滚的紫青巨蟒定是妖修,因产期临近,恐滥伤无辜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设下阵法,谁知仍有不知死活的人闯入想要捕捉。
妖修一身是宝,贪念让他们最终命丧蛇腹,只得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要知妖修虽兽形时勇猛无边,可智商也与野兽无疑,他们敢来已是必死之局,这怪不得谁,不过是求仁得仁,求义得义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寂空就这样凌空而立,抱着怀中男孩不援手不离开,仅是静静看着。
过得两个时辰,紫青巨蟒不再翻滚,身下是一枚乳白色夹杂青色的巨蛋。
寂空落下,一步一步走近。
本无力动弹的紫青巨蟒迅速缠紧庞大的身躯,将蛋护在中间,蛇头忽左忽右,猩红蛇芯一吐一缩,冰冷蛇瞳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大有他若再走近一步,它就一口吞掉他的意味。
寂空视若无物,越走越近,紫青巨蟒张开大口袭来,寂空向旁迈出一步,刚好错开蛇吻,蛇头一转紧咬不放,寂空身形相错,一次次恰到好处的躲开,看似凶险无比实乃悠闲得很。
寂空在三息内便能制服它,可他不屑,他不骄傲,但他有他的底线,所以即使它比他道行高出不只一线,他也不会动手。
何况有一道气息在逼近,绝非他认识的人,那这个时候更不能轻举妄动。
不出一时三刻,来者停下,形似散修,他身形欣长,着月白素纹长袍,绣有银色暗纹,腰间束同色腰带,左边斜插一管洞箫,右边仅置一枚白中带血色玉佩,隐隐可见上刻青诺二字,身上仙气萦绕,显得温润俊雅。
来者停下后也未看寂空,对着紫青巨蟒手中轻点,巨蟒身上凡所有伤口皆泛着乳白荧光,渐渐愈合,男子指尖弹出一枚青色药丸没入蛇口。
原本嚣张疯狂的紫青巨蟒因男子的到来而温顺,甚至颇为亲密的用它巨大的蛇头蹭了蹭男子。
须臾间,紫青巨蟒从鳞片中泄出丝丝青紫色光芒,青紫色光芒逐渐扩大,渐渐将它几十丈长躯体包裹其中。
一柱香后,青光散尽,紫青巨蟒消失不见,出现的是一个面色些许苍白的美艳女子,她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偏偏没倒,她怀中还抱着一枚蛋,那蛋分明是她之前护着的那枚蛋缩小十数倍的样子。
女子很美,面目虽有六分像许青青,却比许青青多了不少成熟的风韵,她身穿紫色宫装,腰束青色银边腰带,腰上挂满大大小小的配饰,行动间配饰相撞,叮当作响,衬得她越发仪态万方。
男子欲走过去搂住她的腰,免得她真下一刻因体力不支倒地。
女子拂袖打掉男子的手,退后几步,冷哼不已:“谁让你来的,我走了不正和了你的意,管你爱和谁耍都好。”
男子摸着腰间洞箫,极是无奈叹道:“你还不懂么,谁也没你来的要紧。”
女子兀自冷笑,丝毫不为男子情话有所软化,她道:“随你说什么,你说的话谁爱信谁信,我却是连一笔一画都不信。”
也不见男子如何动,女子却被他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女子冷哼一声,低头径直看向怀中乳白色的蛋,理也懒得理。
寂空明明白白看着男子扣住一处,当下明白,除了深觉两人感情甚笃,倒没了再多想法。
自古蛇有七寸,女子既为蛇族自也有七寸,她被定牢了七寸,刹那柔弱毕露。饶她千年修行,惊艳到举世无双,亦逃不了红尘孽债。
男子摩挲着扣住的那处,口中道:“你啊,还是化为原形更招人喜欢,哪像现在,心中一套口里一套。”
“你若有能耐便将我打为原形,你又不是没做过。”
女子笑了,笑得极为开心,谁也不知道她为何发笑。
男子语塞,对着寂空清雅一笑,道:“谢过道友,不知道友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