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好山，高约千仞，险峰峻石，偏有奇松古树，青藤丽花，云雾缭绕间，山若女子半遮半隐，更添神秘，山间水中，各类飞禽走兽水类时而隐入不见，时而显露踪迹，鸣叫两声，添了些生机。
寂灭吸了口气，清新得凉，叹道：“老五在该多好，他可是向来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也不知他去哪儿了。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聚一聚了，这儿多像……”声音渐渐压低，最后几字已含入喉咙，无人，听见。
“恩。”寂空低低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一声应的什么，是寂灭口中的老五适合这里，还是他们很久没有聚上一聚，抑或皆有。
沉默不过一瞬，却似百年千年之久。
爱情是情，亲情是情，友情是情，师兄弟之情亦是情。
无情不似多情苦，情之一字如鸠酒，沾之要人命，饮之断人肠，痛入人心。
两人松了捏诀的手，甚是轻巧的落在地上，环顾四周，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木屋，皆依山而建，左右不过一层，偶有高大一些的也只有两层。
木屋外尚算平坦的道路上有七八岁总角之际的女童在晒药草，有及笄之龄的少女面色冷漠走过，也有老妪面无表情的给女童讲解药草知识，跟其他地方别无二致，若说不同，这里竟看不见半个男子，往来者皆为身着苗疆服饰的女子，面上更是如出一辙的神色淡漠。
两人站在路口，见众人对自己视若无物，寂灭颇为怅然的长叹一声。
寂空没有搭理他，沉默无比，平静黝黑的瞳孔没有波澜，看不出喜怒。
寂灭见他那副样子，在心里为许青青掬一捧同情泪，修道一途路迢漫漫，寂寞难度，偏偏遇上个冷漠不解风情的主。
“客人，有请。”
寂灭正在惋惜时，一道毫无起伏金属质地的声音冒出。
两人环顾四周，想要寻得声音来源，却见村中诸位女子依旧一副冰冷的样子，与己无关、事不关己的表情来去匆匆。
“客人，有请。”毫无情绪的金属质地声音再度响起。
两人寻声望去，寂灭瞬间全身颤抖得直哆嗦，上牙碰下牙，脸上的邪笑再也撑不住，煞白无比，透着一股子惊惶失措的意味。
寂空平静的看着寂灭脸色煞白、一副要晕不晕的样子良久，终于对着停在寂灭肩上的蛊虫开口道：“你若要停便停贫僧肩上，他若是晕了，可没人救清涯圣姑。”
寂灭闻言苦笑不已，他忘了他的师弟除了佛经对于其他毫无兴趣，不然怎会与蛊虫对谈，要知蛊虫是毒物相杀而生，怎会有丝毫灵智，除了五毒兽，只是停在他身上这蛊显然不是五毒兽。
下一刻便颠覆了他的认知，黑金色翅带复眼的蛊虫有些迷茫的转了两下头，兴奋吱了两声飞到寂空肩膀上落下。
寂灭一放松，却因心情起伏过大，竟晕厥了过去。
寂空眉角跳跳，一把扛起寂灭，按肩上口吐人言的蛊虫所说行走，七拐八拐间，到了村子另一头，在出村子的瞬间，寂空抬起的脚停了一下，让人探查的感觉真令人不愉快啊，不过算了，有求于人，寂空左手尾指不自由的弯弯，又放下。
一脚迈入，他明显感到周身空间凝滞不足百分之一弹指，可他就是感到了，他明了是到了另一个结界，结界内风景迥然不同，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只有一间简陋的房屋，房屋周围按某种奇门遁甲种着各种树，即使如此占地也不出五里。
“喂，你和你肩上的哪个是能治好圣姑的寂灭？”在寂空不动声色探视周围环境时，树林里传来娇蛮的女声，除了语气，其它的都与许青青说话别无二致。
寂空眼色一动，唇角略略一勾，很快又消失不见，脚下几番转移，竟在眨眼间出现在少女面前，一见之下，唇角微抿，眼色暗了暗。不是许青青，哪怕与她像到极点，也不是她，他不知自己为何能一眼认出，可他就是知道。
他将寂灭随手一扔，开口答道：“他晕过去了。”
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短短五个字就有三重意思：第一，能救清涯的是被他扔到地上的人，而非他；第二，被他扔到地上的人晕过去了，不知多久醒；第三，能不能救清涯他不知道，所以不要问他，要问等晕过去的那个醒来再问。
蛇尾少女卷了卷耳边落发，好奇问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没有头发啊，而且我不好看吗，你看到我那么失望？”
他脑中浮现一青衣少女，那少女亦是如此问过，带着三分天真娇蛮与七分不谙世事的无辜。
寂空愣愣回答，那一瞬与记忆重合：“贫僧为僧，需斩断三千红尘。施主很好看。”到此戛然而止。
只是，记忆吗？还是说前世的执念，实在是麻烦的紧，他冷哼一声，从记忆里挣扎而出，心里默念法咒，法力按全身三百六十五个大小窍运行七七四十九周天，前世执念成功被按压在脑海深处，此生再也不会时不时跑出来。他很早之前就知晓这么一门法术，那时觉得无所谓，权当磨练心智，如今他不需要了。前世是前世，他不再愿前世影响如今的他，再多舍不得已是前世，与今生无关，何况之前并未与如今一样频繁。
寂空运功不过一柱香长，树上蛇尾少女见他许久一动不动，误以为他出事了，便从树上落了下来，蛇尾幻成了人的双腿，莲步轻移，袅袅绕绕、婀娜多姿的走向寂空。
寂空运功完正好赶上蛇尾少女尾化双腿之际，眼见少女越走越近，寂空身形一错，厉声问道：“施主意欲何为？”
“啊？”少女一脸迷茫，美艳的脸因困惑少了媚气多了几分天真，少女眼一眨，眉眼弯弯，显得俏皮可爱，娇蛮道，“好心没好报，哼哼，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看到我那么失望。”
蛇尾少女顶着一张和许青青相似八九分的脸巧笑嫣然，寂空有些呆愣。
“问你话呢，你这人好生无礼。”少女见寂空久未应答，极为不高兴的樱唇微嘟。
“与君无关。”寂空不愿回答，他与许青青的事不想让一个外人得知，哪怕她们长相如此相似。
“哼。”少女生气的咬咬唇，圣姑对她向来极好，因此她身上一直带有一份无伤大雅的骄横，双腿重新变成蛇尾，就近缠上一株古木，双手攒动下，捏了上百个诀，古木移动，层层包围，少女坐的那株古木消失在包围下。
寂空并未打断，捏决施法是最容易伤人时，若是强行打断，轻则吐血，重则身亡。他并未感到威胁，便没出手，更何况仅是她与许青青像了八九分的脸他就不忍她受伤。
他双手掐算，天机一片空白；闭眼感应气息，少女就在附近，仅此而已其他的就没办法了，少女所在地方气息混乱，无法详辨。
他安然立于原地，不言不语，不急不躁，这不是以假乱真的幻境，他能看出来是实打实的上古阵法，却不会破解，不单是道行低微，此阵一步不同，而后会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的演化，一着不慎，就无法走出。
他眉目低垂，掩去了平日的冷漠，看起来有一些不真实的温和，他在回忆，无法破阵，不妨回忆，回忆许青青怎会在他心中越发不同。
初见之时，他重伤与一妖苦斗，她出现，让他不至陨落，她却从头至尾没看过他一眼；第二次相见，他欲了因果让道行更进一层，谁知是她，他有些意外，面无表情的时间太长，他做不出其他表情，他却转身就走。
……
后来朝夕相对，一点一滴，一言一语，越是相处越是难以忘怀。
当年不识愁，笑看红尘事悠悠。一朝缘已误，再见佳人寻无处。
唉，一声长叹，悠悠。
树叶飘落，偶尔落在身上，白色僧袍随微风轻摆，除去躺在地上的寂灭，整幅画面美到极点。
少女看得有些愣神，却被“砰砰”两声惊扰了，她捂着胸口半是甜蜜半是苦恼，到底要不要解开阵法，纤细的手微微动弹，少女为难了。
“云兮，别闹了。带他们进来。”简陋的屋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是，哼，看在圣姑的面子上就不捉弄你了。”她故作娇蛮的说道，谁也不知她此刻的心跳的有多快。
层层古木应声移开，少女果没走远，依旧是那株一开始就上去的古木。
云兮落了下来，蛇尾弯曲滑行，昔有金翅大鹏一族振翅一飞十八万里，又有上古一族蛇魔一族就地一滑十五万里，又有鲲化为鹏抟扶摇而上九万里，云兮为女娲一族后人，虽比不上前四者，全力就地一滑也有七万里。
寂空见云兮不过眨眼便消失在眼前，眼一眯，左手一吸，寂灭落在他肩上，他扛着寂灭起起落落顺着云兮留下的气息追逐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