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李涵又来探望方昕了,这次容易得多。
第一次来的时候,狱警要求出示身份证并说明与被探访人的关系。李涵说是朋友,狱警要求证明他们的朋友关系,一张合影或是有被探访人亲属的证明均可。李涵无法证明。回去后,李涵动用了他所能联络上的所有关系。自己家跟监狱方面没有什么直接来往,只能从警察、法院方面入手,最后通过本市警察局局长的战友联系上方昕所在监狱的监狱长。第二天李涵再次来的时候,狱警没有叫李涵证明任何关系,但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最后经他们共同商讨,决定在探访记录里写上表哥的身份最为合适。
李涵这次来,见面的地点不再是彼此有玻璃相隔的玻璃框里,而是在一个单独的隔间。隔间里有一张半米见方的小木桌,木桌两侧分别有一把木椅,如果忽视周围生硬晦暗的水泥钢铁建筑,这里倒有几分像情侣约会的咖啡厅。
看到方昕进来,坐下,李涵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他想安慰她,他想陪伴他,他想保护她,他想……可这些话,在这里,怎么说。既然不好说就先不说了,别弄巧成拙。李涵隐隐感觉到方昕是经历了很多才有了此时的平静,他不想打扰她的平静。如果可以,李涵希望通过自己的行为让方昕慢慢感受到他的关怀,希望用同样平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意。然而,这次方昕先说话了。
“你好,忘了你叫什么了。”
“李涵,木子李,内涵的涵。”
“噢,有些印象,好多年了。”
“六年了,隔得太久。”
“为什么是你来看我?”方昕茫然地说,目光转向别处,像是在询问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感觉到这句话的不妥后,方昕歉意地笑了一下,“我是想说,三年来,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看我的。”
李涵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问她的家人呢,朋友呢,难道一个人也没来过,这样可能会让她想起更多的伤心事。李涵默默地微笑,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你一直保留着那颗鹅卵石?”方昕看出他的窘迫。
“是,也不全是,一直放在家里,中间在欧洲带了近五年,半年前才回来。”说着,李涵又拿出鹅卵石,平托于手心递到方昕面前。
“这块石头真的很漂亮,像彩虹落在上面一样。就是颜色不是彩虹的七色,顺序也不一样。”方昕拿起鹅卵石,虽然房间里各处都是一样的亮度,她还是把它举过额头,迎着远处屋顶的灯光,像是在室外迎着阳光看一块透明的宝石一样。李涵猜测,她也许是在看阳光下的彩虹。看了一会儿,方昕又把鹅卵石放到了李涵的手心,“还是先放你那儿吧。”
“好吧,那就先代为保管一段时间。”李涵收起鹅卵石,“其实我也不舍得还给你,只是……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看到方昕被逗乐了,李涵也笑了,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期望她像六年前他们刚认识时那样简单快乐。
随后,他们相谈甚欢,话题主要转移到李涵身上。他为什么去欧洲,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惊奇的境遇等等。李涵像讲故事一样侃侃谈起自己在欧洲的生活,从日常吃饭到饮食文化,从生活环境到人生态度。什么欧洲人也爱吃烧烤,什么烤肉、烤香肠、烤玉米应有尽有;什么欧洲人路上再怎么堵车也没有按喇叭的,静得像停车场一样;什么欧洲人特别爱晒太阳,个个晒得红彤彤的……当然,李涵没有说出自己去欧洲的真正原因,他只是说工作需要。
这次相见聊得很开心,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第一次沉默的相见之后,李涵原以为至少要半年以后才能让她重新笑起来。然而,方昕的精神状态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是的,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