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远听朱月影越说越没分寸,当下本想阻止,却听得守素喝道:“行了,别说了!”说着便独自走到一大石上坐着,将背对着几人。
几人见一向温柔素静的守素这下突然爆发出来,均是感觉惊讶,忽然间便变得鸦雀无声!
守素一人坐在大石之上,心里思潮起伏地想了很多,不知不觉一双美目突然湿润起来,暗暗地在想:“如果你愿意,那我也可以破了戒!”
单辰逸直盯着守素,见她一人独坐大石之上,苗条的身姿一动也不动,微风拂过,吹起她迷人的秀发,心里不禁一热,手上的劲儿突然一松,两只野鸡便“咯咯”连飞带跳地逃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急得朱月影跳了起来,道:“喂喂喂,我的鸡,我的鸡!”
只见两只野鸡“噗噗”几下便逃入密林丛中,单辰逸深感抱歉,这下欲向朱月影赔罪。却听得玄远道:“包里不是有干粮么?就这么想吃肉吗?”
朱月影气道:“是啊,我想吃鸡怎么了?那可是我费了半天劲抓来的!”这下又指着燃烧的柴火,道:“你看这火都生好了!”
玄远不耐烦道:“好,那我这就去给你抓一大堆野鸡来!”说着便纵身跳进密林丛中。
不到片刻,只见玄远双手提着六只野鸡走来,一股脑地塞给朱月影。鸡腿上都绑缚了草藤,六只野鸡“咯咯”地乱叫始终挣逃不拖。朱月影见玄远这番不耐烦,心里怒气渐盛,接过野鸡,随即几下将鸡腿上的草藤割断,双手一扔,便将六只野鸡扔进密林丛中。
守静奇道:“你,你为何又将野鸡放了?”
朱月影拍了拍手,道:“我的东西,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守静气道:“你分明是在耍人!”
朱月影笑了笑,得意道:“我耍人又怎样?”
守静气得直发抖,突然“唰”的一声拔动腰上的佩剑,欲向朱月影刺来,但未待她将剑刃全部拔出,突见身前灰影闪动,一只手已将她的佩剑弹回剑鞘。
守静急道:“哥哥,她,她……!”说这话时右脚剁地,左手指着朱月影,已经是气得不行!
玄远淡淡道:“咱们上路吧!”
朱月影见玄远并不理会守静,心里不禁一甜,随即跳上马背便又抽打着马向前方奔去。四人无奈,也只好骑着马跟随其后。
几人这番不快,其实正是因为玄朱二人相互斗气。玄远是因为朱月影不会流泪的双眼而觉得她是个冷血之人,便对她爱理不理。而朱月影却是不喜欢看见守素注视玄远的表情!但守素对玄远早已暗生情愫,昔日时常思念,如今走在一起便不自主地偷看玄远。
这一路上,朱月影都处处针对守素,守静看不下去,便跳出来替守素出头,但每一次都被朱月影气得够呛!
这五人不欢不快地纵马奔驰了四日,不知不觉便到了北京。进了宣武门以后便直奔王中兴的“松风阁茶馆”而去,到茶馆时正是未牌时分!
王中兴许久不见这两人,神情表现得异常的激动。看见守素守静两位美貌的女子时更是高兴不已,随即便吩咐伙计为五人上了茶食!
朱月影一坐下来便开门见山地向王中兴打听苏州才子姚孟起,玄远听到姚孟起便自然想起那人乃当今有名的才子,一手超凡脱俗的书法让世人叹为观止!
也在这时,才突然领悟朱月影的用意,原来她是想从姚孟起口中打听王羲之墨迹之事。寻思想来,不禁又对朱月影的聪明才智暗暗赞叹,心里叹道:“幸亏有她在,否则单凭我四人还真难找门路!”
王中兴却没直接回答朱月影的问题,笑嘻嘻地向玄远道:“兄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玄远奇道:“什么好消息?”
王中兴道:“龄娥她……!”
玄远听得“龄娥”二字,这下才想起那日在路上相救的小姑娘,这下激动道:“龄娥,龄娥她有何好消息?”
王中兴笑了笑,道:“看把你急得!我告诉你……!”
朱月影插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我还有事要问你。”
王中兴本来就是个话唠,这半年不见废话又增加不少,玄远与朱月影知道他这性格,只是朱月影这下有重要事情相询,故才这番耐不住性子。
王中兴得意道:“咱们龄娥如今可不得了啦,不但长得聪明美貌,而且还会识文断字!”
几人见王中兴这番得意,原以为听到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却没想到只是“识文断字”而已!瞬间又对王中兴深感无奈。玄远许久不见小龄娥,心里有些想念,这下本想向王中兴再问一些其他变化,但不待他开口,又被朱月影打断!
朱月影道:“王掌柜,快告诉我那写得一手好书法的姚孟起居住何处,我们有要紧事!”
这一问又将玄远四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姚孟起身上,相比之下,寻找王羲之墨迹与《先天谱》更是四人所上心的。
王中兴本想再继续说说小龄娥,但见几人这番迫不及待,便立即转个话题,滔滔不绝地说起姚孟起,说了半响这才说到姚孟起住宅地址。五人得知后茶也顾不得喝上一口,便向姚孟起家中寻去。
申时,几人才依地址寻到了姚孟起住宅。
姚孟起只是国子监贡生,与达官显贵相比自然逊色得多,所住之地便是一四合院。玄远几人到了门前,轻敲了几下门,便被宅院仆人引到院内。
几人进了四合院,便见这四合院虽然并不宽敞,也不显富丽,但庭院里干净素雅,墙角与台阶上放有数盆花草,显得格外宁静舒适!
进了书房,便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伏案临帖。这人正是主人姚孟起,他前一刻才从国子监回来,身上汗水未干便欣然执笔临习碑帖,可见此人对书法的热爱当真不一般!
这下见玄远几人进来,瞧着几人装束先是一惊,随即拱手问道:“贵客来访,姚某失礼,不知几位有何贵干!”玄远几人来得冲忙便忘了换衣,只是草草将头发改变一下,带了一定圆帽,这便让姚孟起感觉怪异,无形中多了几分戒备!
朱月影拱手道:“久闻苏州才子姚公大名,晚生几人冒昧前来,如有叨扰之处还望姚公多多包涵!”
姚孟起见眼前几人生得端正,实非凶恶之辈,又听朱月影言辞恭敬,心里的戒备突然去了几层。又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小姐谬赞了,在下只一舞文弄墨书生而已!”他身为当今国子监贡生,也算得上当朝命官,这番在几人面前称自己为“在下”也是做足了礼节!
朱月影笑道:“姚公过谦了,这京城内外谁人不知姚公才华横溢,一手好字便不得不让众人折服!”
玄远四人听这两人这番文绉绉的交谈,便有些按捺不住。单辰逸本想问道:“请你快告诉我们王羲之的墨迹在何处?”但这话到了嘴边幸而又憋了回去!
文人墨客之间的交流向来都会带一些文绉绉的酸味,这大概是与他们的所好有关。朱月影深知其理,每次与这些人交流都也会言辞文绉,且不会忘记将对方大大称赞一番。虽然对方表面谦虚,但内心却是高兴得不行!
果真见得姚孟起眉宇露出喜色,这便开心道:“小姐当真会夸奖人,在下受宠若惊啊!只是不知几位突然光临寒舍到底有何贵干?”
朱月影道:“听闻姚公学识渊博,‘楷’精欧阳‘行’擅二王,小女子与几位好友正有一件重要之事要请姚公帮忙!”
姚孟起笑了笑,道:“莫非几位需要在下‘拙笔’几幅?”
他以书法盛名,府中常有人前来求字,一般都会欣然效劳,但若遇不务正业者想借此换取钱财他都会宛然拒绝。当下听朱月影这番谈吐,便觉几人不俗,这便主动提出。
玄远本想吐露真意,但不待他开口却又被朱月影抢了先。
朱月影抢道:“姚公真是过谦了,能得到姚公墨宝,便是我等三生之荣幸啊!”
玄远、单辰逸、守素、守静四人这下拼命抑制烦躁,心中均在牢骚:“你为何不直接问他王羲之墨迹之事啊?何必这番耽误!”
朱月影何尝不想直接言明,但她知道若是拒绝了对方好意,势必会让对方不满,那想再询问王羲之墨迹之事就不易办到了。
姚孟起哈哈笑道:“既然几位这么看得起在下,那我又岂能扫了几位的兴致!”说着这话,当即在桌上铺开一张白宣,随即填了填墨,便在纸上若有所思地写了开来。
片刻过后,一张白色的宣纸上便潇潇洒洒地呈现出一首七绝。朱月影走到桌子旁朗声念道:“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随即拍手称赞道:“好书,好书,姚公笔意洒脱,书风直追二王,小女子今日可算是大饱眼福了!”
姚孟起放下毛笔,笑了笑,道:“小姐也是见闻广博,竟然看得出我学书的路数!”
朱月影又指着宣纸道:“此七绝乃元代大诗人王冕所作,诗的意境宁静致远,‘不要人夸好颜色’便是诗人不在乎外人肤浅的评论!‘只留清气满乾坤’更能体现诗人怡然自得的心境!姚公虽身在官家,但却深居陋室,临池不辍,与这诗匹配得很,晚生受教了!”说着又向姚孟起鞠了一躬。
姚孟起更是开心,道:“在下斗室简陋得很,让几位见笑了!”
朱月影迅速接道:“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啊?”
姚孟起开怀大笑,道:“小姐张口碑帖闭口诗文,我看小姐才是学富五车啊!”说着便向朱月影几人翻手,示意到旁边的茶厅细聊。
守素在一旁听得独自黯然,心里暗暗叹道:“她的学识我只能望尘莫及了!”
不怪她这番自卑,她自小修道,脑袋里所记的便是《道德经》《冲虚经》之类的道家经文,于世间诗文又哪里有机会了解!
几人来到茶厅,姚孟起一边示坐一边吩咐仆人沏茶,这便向朱月影问道:“不知在下如何能帮到几位?”
玄远,单辰逸,守素,守静听来欣喜,均想不到对方知道自己真正的来意!
这番察言观色对于一个出入官场的人来说又有何难!只是蜀山几人与世隔绝又怎会知道!
朱月影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姚孟起右手平举,示意道:“但说无妨!”
这会儿功夫,仆人便为几人呈上了香喷喷的热茶。
只听朱月影道:“姚公笔走龙蛇,出入于右军欧阳。实不相瞒,我几人今日前来便是要向姚公打听书圣王羲之墨迹一事,若得姚公相助,我等将感恩不忘!”
姚孟起哈哈笑道:“右军墨迹?几位真会给我出难题!可知那书圣墨迹何等宝贵,天下读书人无不想据为己有!羲之墨迹虽然流传不少,但所得者非富即贵。我乃一介书生,显是祖上积德,才得皇上隆恩招进国子监做贡生,终日以笔墨为伴,家徒四壁,又哪有那般福气?”
几人听他这番话,随即扫视了四周,但见屋内简单的摆件以及泛黄的旧书,便相信对方所言,不禁有些失望!
玄远问道:“那您可知王羲之所书写的《先天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