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之处,隐有陆离。
薄云补林,微风啸竹。
落霞峰上,陆离观中,浮微真人坐于灵台前,陶溪躬身立于殿前,“师父,徒儿已带回灵续。”
“嗯,陶溪,此次之后,你便下山去吧。”浮微真人接过灵续。
陶溪不解:“为什么?”
“徒儿,你本来身体便不易修习道法,你年幼之时体弱多病,我受你父亲之托把你带在身边,为的就是能维续你的生命,如今,你已及弱冠,自是要下山回归凡俗,子承父业,娶妻生子。”
“徒儿想留在落霞山。”陶溪道。
浮微真人摇了摇头,“不可,凡尘还有你未了的缘劫。”
陶溪只得应了师父的话。
陶溪深夜抱着画卷,卧于床榻低语:“螭墨,你睡着了吗?”
他不管螭墨睡着与否,只继续说着:“其实我知道我自小便于道门中的其他弟子不同,此番师父让我下山,我一早便猜到了,师父说修仙能得长生,可我要长生作什么呢……”
陶溪絮言断断续续,不久便睡着了。
待他熟睡之后,一袭墨影自画中飘出,化为人形,墨眉沉眸。
螭墨旋身,把床榻上的人抱在怀中,仿若他抱着画卷的姿势,看着他温润的眉眼及微粉饱满的嘴唇,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及心跳,直到天明。
他说,如若得到长生我便可以陪你到永久。
江南,陶家大宅,红墙白瓦,乃是青平镇的大户人家。
陶溪自回到家中认了亲人之后,父母亲人皆是欢喜非常热泪盈眶,父亲陶寅更是为他办了盛大的洗尘宴,看着甚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然,家中并非他一个独子,他如今刚刚归来便得了父亲欢心,父亲日日来看他与之谈心处处护着他,如此的偏爱,其他弟兄自然会怨恨嫉妒于他。
他不善于处理这些宅门争斗,辛而随师父在山中修养过几年,一些小小的毒药到也不至于让他丧命,他却是对比烦不胜烦,只得想父亲请了独自出去居住。
便是舍不得父母亲,但无故少了从小的陪伴的父母,说来也是无多亲近的。
如此,他终于断了家中这些烦人的小人之为。
镇之东南,日落之时便能看到洒落在对面青山的晚霞。
陶溪在这里买下了一座竹屋,门前种下了三两桃树,院中又种了一株庭树,亭台流水,琴楼望月,颇有一番风月趣味,想来它的前主人定是位风雅人物。。
陶溪从此居于此处,偶而会去看望父母。
然他搬出来并非只是因为家中争斗,家中人多嘴杂,他怕生了事端,只能搬了出来。
他来此,只是为了一个人,螭墨。
螭墨只是一个灵体又煞气凌然,引得许多妖魔都想把他吞噬掉以提升自身能力,他只有以画卷为宿体才得以存于世间,乃为世间天道不容。
他不知螭墨陪在他身边会带来何种危险,但他却是不怕的,他想要看到螭墨,出来了居住能减少许多灾难。
想到螭墨,他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自螭墨出现以来,已经引来了许多厉害的妖魔,然而都被螭墨自行解决了,陶溪毫无所觉。
月色如霜,陶溪立于竹窗旁,皎白的月光洒落他的面容,精致如画。
他铺纸研磨,提着笔迟迟不落,宣纸上落下一滴墨慢慢晕染开。
带他回神,便看到纸上写着:
月出皎兮佼人撩兮。
笔墨惊澜,明明是温情诗句,却写的宛若山雨台前剑尖寒意。
螭墨坐于窗台,歪头看他,“陶溪。”
“嗯?”陶溪低头挥笔。
螭墨再叫了一声,声如墨石般沉郁却隐藏着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缱绻,“陶溪……”
“怎么了?”陶溪问道。
“没事。”
陶溪还想在追问,却发现螭墨已经冷了脸转头过去不理他了。
陶溪倏忽一笑:“螭墨,你转头看看嘛!”他手里的张宣纸上画着一朵墨莲和皎月,却与螭墨写的那几个字浑然一体。
“……”螭墨依旧不理。
“转头过来看看,不然……你以后可看不到咯!”陶溪想吓唬他,声音故意压的低低的,悴然欲泣悲伤不已。
吓得螭墨立即转身,却被眼前之人抱了满怀。
陶溪拥着眼前之人,小心翼翼的,仿佛害怕那人会逃离了他。
螭墨耳边是温热的呼吸,只听那人贴在他耳旁,声音低沉温润,他说:“螭墨,你嫁给我吧……”
螭墨一惊,脑中轰然炸开,他挣脱开来,陶溪怎会有如此离谱的想法?他不语,他也不知如何回答,转身化为墨影飞入了画卷之中。
螭墨逃得太快,陶溪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双手张开,怀中却已无人,陶溪苦笑摇摇头,他果然还是吓跑了螭墨……
翠竹石虬,庭树翳翳。
陶溪已在这竹屋居了半月有余,这半月都是安宁悠然。
螭墨每日除了练剑就是下上一盘棋,琴棋书画,唯独棋,陶溪不是很懂,平日里也不爱摆弄,见了螭墨一个人,便陪了他,然,每次都是落败了。
门前的桃树开了花,粉嫩耀人。螭墨总爱去哪儿练剑,剑术起落花瓣纷飞,看着甚是赏心悦目。但他还是偏爱这竹林,就仿若他的风骨。
从曦光微暖待至正午旭日,陶溪停下手中纸笔,看到一旁熟睡的螭墨,忽然眸光流转,用笔蘸了一笔浓墨,笔锋微转,在他眉心落下了一片桃花瓣。
没想到惊醒了螭墨,面对对方变得冷寂的目光,陶溪选择装傻,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他绝对不承认是他图画了他的睡脸。
螭墨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凝,他从未被人如此戏弄,如今陷于这小小的画卷之中不得脱离,却被这人三番两次调戏,陶溪可真是有恃无恐得很啊!
两人如此打闹了一番,螭墨却舍不得伤他,于是只能默默生闷气。
忽然云暮低垂,天日遮蔽,黑云压进狂风骤起!
惊变倏忽起!
察觉危险将至,螭墨把陶溪拽到身后,终于来了……他这两天日日到门前桃树下练剑便是为了等待此事。
“螭墨!本座终于找到你了!”这声音似男似女,诡异非常。
“炆魇,你何时配得上本座二字?”螭墨不屑。
“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敢这么嚣张?”那诡异的声音变得越发扭曲,“你这是在找死!”
螭墨拂开身旁的陶溪,把他送出好远,自己承受这妖魔的重击!
“螭墨!”陶溪大喊!
“陶溪!你快走!”
螭墨身形摇摇欲散,他握着剑的手在变得透明的瞬间又被他强行恢复。
“螭墨,你快回画里,我带你走!”陶溪紧紧抱着怀中的画对着螭墨喊道。
那诡异的声音发出一阵震耳的笑声,震碎人的心肺,陶溪吐出了血,倒在地上。
螭墨面沉滴水,“炆魇,放过无辜的人。”
“哈哈哈……我炆魇乃是魔界至尊,滥杀无辜可是本座的爱好之一!”
说罢飓风更猛,炆魇突然现身,他控制住螭墨,“只要你把灵续给我,我就放过他!”他指了指陶溪。
忽然他一抬手燃起一阵炙火飞向陶溪怀中的画卷,“我还是先毁了你吧!”
陶溪拼命护住画卷,用肉体挡住了炙火,烈火在他身上焚烧,极致的痛让他嘶吼出声!
“陶溪!”
螭墨的透明的双眸变得赤红,“要是他死了你永远也别想知道灵续在哪儿!”
炆魇嗤笑,“我不用从你嘴里知道,你不知道有一种法术叫搜魂吗?”
“难道你忘了,只要有我在,你永远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搜魂!”
炆魇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是吗?找不到又如何!”话落,陶溪身上的火焰燃的更烈,他竟是用了黄泉冥火!
“你敢!”螭墨暗暗蓄力,执剑砍断了冥火,却遭受强大的反噬,灵体瞬间溃散!
“螭……墨……”
陶溪想叫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螭墨从此消散。
“邪道妖魔!尔敢伤我徒儿!”
拂尘挥散间,陶溪身上的火焰便悉数灭亡。
浮微真人感知到系在陶溪脖颈上的护命符燃了,便立即赶了过来,奈何黄泉冥火太过厉害,还是来迟了。
浮微真人对于炆魇来说,炆魇自是不敌,他多年前曾遭螭墨重伤如今还未痊愈,他也不恋战,战了两回便逃离去。
浮微抱着伤痕触目的徒弟,飞往初云居所。
“师兄!这是……?”
初云看见浮微真人抱着全身烧焦看不出面目的陶溪,惊得一跳!
“陶溪,快救他!”浮微面沉如水。
“陶溪?陶溪!!!为何会弄成这副模样?!”初云被吓的手中的酒壶陡然落地,他话语都变得尖锐和不确定。
浮微沉眸不答,这些妖魔果然是为了灵续而来,是他疏忽了不知陶溪竟跟螭墨染上关系,炆魇敢伤他的徒儿,他便不会有一丝的手下留情!
“一定要救回陶溪!”浮微转身往魔界而去。
“喂师兄你怎么就走了!陶溪啊这才几天……你……你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初云言辞不好听,却边说却边红了眼眶,摸在陶溪身上的手都是颤抖的!
看到陶溪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初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掰开,陶溪双眸毫无焦距,似是痛极却无力挣扎,双唇微张,看唇形似在说不要碰!
看到那一幅画的一瞬间,初云惊怒交加又是心痛,画卷已被烧毁,只余两根枯木卷轴被他紧紧攥在手上,他明明不让陶溪带走的画,如今却在陶溪怀中,被他誓死保护着,随即又觉得果然如此,这一切只是因为螭墨……。
“师叔一定会治好你的,到时候,你就乖乖听师叔的话,别往山下跑了……”颤抖的手碰翻了一个药瓶,他气氛的摔了一桌的医药!
初云颓然跌坐于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师叔真得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救你……”一百年前螭墨就像这样倒在这里,他一样束手无策,一样的无能为力……
陶溪的体温慢慢变低,全身变得僵硬焦黑,如果不赶紧救治的话就会化为粉末死去!
初云突然站了起来!
不,还有一个办法,陶溪被黄泉冥火所伤,只要取得一樽黄泉之水才便能挽回他的生命。
只是,那黄泉之水又要从何处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