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屋外的阳光已渐渐透进了屋里,青萝携几个着碧绿衣裳的丫鬟笑盈盈的掀了帘子进来,其中一个道:“小姐,卯时了,夫人已经起了,吩咐我们过来看看您起了没,可别忘了今儿和青岩观道长约好了过去进香呢。”
这说话的分明大丫鬟模样,几人虽都是碧绿的裙衫,但只她与青萝四人衣领袖口有精致的绣花,头上簪的手上戴的也是明晃晃的金子。
“青萝,把灯灭了。青蔓,给小姐挑了衣服来。青莞,吩咐厨房把早膳送来。还有青藤青芙,房间四处打扫干净,不要落了灰。青莆,书桌上的花撤了,去院子里剪了最好的花来换上。”
“是。”众丫鬟皆领命去了。
“青蕖,哥哥们今日可要和我们同去?”柳约素将书递给青萝放回原位,自行掀开被子下床。
方才说话的青蕖忙上前替她穿上鞋子,一边应道:“大爷说昨个与几位同僚有约在前,就不去了,二爷却是说了要去的。”
“那把我前几日绣好的香囊找出来,正好稍后去青云观求了护身符来,装在香囊里求个平安。”
青蕖忙去侧边的书房取了一个金丝楠木雕成的匣子,匣子打开,里头盛放着好几个香囊,便问道:“小姐要的是这个靛蓝配沉香的香囊还是水绿配百和香的香囊?”
“都要,给母亲的那个桃红绣金丝福字的香囊也取来。昨日和青萝按着古方配的那副百濯香,正好用香囊装了过去赠给母亲。”
青蕖笑道:“听闻百濯香水洗百次香气仍能不散,不知多少香铺想而不会,如今小姐居然按着古方制出来了,夫人知道必然可高兴了。”
“那可多亏了二哥哥给我找的香谱,上头写的都是别人求而不得的古方。”
正说话间,青蔓已捧了一件玉色罗锦襦裙来,道:“小姐,衣服已经熨好了,熏的是您最喜欢的九和香。”
青蕖伸手从匣子中翻出一个月白色的香囊,笑道:“正好了,这套玉色的罗锦配这月白色的香囊倒是相得益彰,却不知要装什么香……咦?这香囊中怎么会有槐花?”
“什么?给我看看。”柳约素一怔,取过青蕖手中的香囊仔细一看,脸色却是一白。
这个月白色的香囊针脚平整,上头绣的鹅黄青绿的兰花绣工一流,恍如真的一般。这分明是昨夜她在梦里身上戴的那个香囊,那明明只是个梦,醒来掌心磨破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伤口,她便以为是平日里杂书看多了日有所思,然而此时香囊中赫然装着约莫半袋的槐花,乳白色的花瓣仍是鲜艳欲滴,香味也盈盈如醉。
“怎么会……难道那不是梦?那是……”
青蕖见她捧着香囊恍然失神,忙小心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把,担忧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柳约素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将槐花仍装在香囊里,吩咐道:“把这个香囊另外用匣子装起来,我要带去青云观。”
“是。小姐,快换衣裳吧,夫人肯定等急了。”
柳约素点了点头,几位手头空闲的丫鬟便拥蹙了上来,换衣服的换衣服,扎腰带的扎腰带,又弄妥了妆容,绾了头发,才收拾着去往夫人所住的犀月楼。
柳家作为永源城首富,别院无数,正府的房子自然不会小。仅柳约素所住的拜月轩便有几楹楼舍,粉墙碧瓦,绿竹森森。作为正院的犀月楼更是富丽堂皇。从拜月轩到犀月楼需穿过几道长廊和一座拱桥,进了院子,便是穿花拂绿,满院子的秋藤萝、木樨、山茶,如今正是花开时分,姹紫嫣红,远远的便能闻到花香扑鼻。
“夫人,小姐来了。”越过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行人正要进正屋,守门的小丫鬟早早便掀开帘子,也不忘朝里头通报一声。
柳约素踏进屋去,绕过屏风,一位风姿错约的美妇人身着青金色团锦花的衣裳,簪着白玉海棠流苏簪,正含笑与那身旁身着俊逸挺拔的男子说话,这男子便是柳家二少爷柳卓安。
“给母亲和二哥哥请早安了,又让母亲和哥哥久等了。”
岳氏笑道:“你是姑娘家,出门自然要打扮打扮,等你是应该的。而且你爹还没从凤麟城回来,我一个人左右也睡不着,早就醒了。”
柳卓安长相极为俊俏,身姿高挺和他父亲一般,眉目之间又像极了岳氏,年纪轻轻,在永源城已是有名头的美男子。但他如今似乎有些疲倦,眼下青黑,脸色苍白,看见约素,浅浅笑道:“素素今儿穿的这身罗锦襦裙格外好看,这料子是上次大哥从凤麟城带回来的吧?”
“没错,大哥带回来的都是圣上钦赐的,料子花色样样的好看,总不能放着压箱底吧。我平时在家又空闲,就全都拿来裁了给大家做衣裳。给二哥你也做了两套,还差袖口的花没绣完,绣完了就让青萝给你送去。”
“好素素,真是我的好妹妹,说,今日出去想买什么,尽管和二哥说,二哥什么都买给你。”
“那就到时候瞧上了东西再说吧。二哥,你脸色看着越发不好了,昨夜又没睡好?”
柳卓安叹道:“夜里一沾枕头便入梦,哪里还能睡得好?”
柳约素便恍然想起昨天的那个梦,若自己也夜夜做此噩梦的话,恐怕也不得安枕。
“那今日必得请青松道长想个法子,正好我这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呢。”话音刚落,青蕖便捧着匣子走上前来,匣子内装的,便是方才找出来的香囊。
柳约素挑出那水绿色绣着白鹭鸣翠柳花样的香囊,赠到柳卓安手中,道:“这是我前几日绣的,里头配的是你最爱的百和香,看看可还喜欢?到时候求道长赐个护身符,便装在这香囊里随身带着。”
柳卓安将香囊翻来覆去的看,摸着那精致细密的针脚,简直爱不释手,口中连连赞道:“这白鹭仿佛活着一般,我又怎能不喜欢。难怪道你当初抓周时抓的是花样子,这一手绣工,世上怕是没有谁能比得上。”
“尽胡说,抓周时统共不过那些东西,抓到花样子的人不知有百千万,这哪能作准。再说了,你又瞧过几个人绣的花样,怎么就知人家比不上我?”
“这还用怎么看?除了我的好妹妹,还有谁能把这花鸟虫鱼都绣得仿佛活过来一般。”
岳氏在一旁笑道:“好了好了,可别胡说了。卓安,这话在家说说便罢了,出去可不能嘴上没个把门的,在外头少提你妹妹,闺阁中的姑娘,名声可不能外露。”
柳卓安不服气道:“我哪能不知道这个,再说了谁乐意同那些俗人提我妹妹,个个都是纨绔。要知道,将来我妹夫可要有才有貌有德有品,我们约素可是要配顶顶好的男人的。”
“二哥,你胡说些什么呢。”柳约素娇嗔道:“好了好了,便不要说我了。母亲,我还给您也绣了一个香囊呢。”
说着又取出那个桃红绣金银福字的香囊,道:“这个香囊,是用刚学的苏城双面绣,里头配的香,是我按二哥给的古方新配的百濯香。”
“好好好。素素的女工是越来越好了,你二哥说的对,别说是咱们永源城,哪怕是最富饶的凤麟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的绣活了。”
“哎呀,我的好母亲,快别夸我了,您不是和青松道长说好了辰时过去敬香的吗?再不动身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