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天色还太过阴沉,也或许是因为我过于沉湎梦中的温存。当我醒来时,已是巳时三刻。我未吃早饭,独自去桃华亭散步。这样阴沉的天色恐怕是要下雨了吧,我这样想着,并没有想要回去。这时承恩的小轿恰巧经过,一个娇俏的姑娘从轿中探出头来,起先我还没有认出她是谁。但随后一个片段在我脑海里出现,是她——昨日跳舞的那个姑娘,我的心一阵疼痛。我终究没有想到,不是婉淑媛,也不是皇后。他拿走我的心,从此便弃之脑后了吗,还是他的心,从来就不在任何人的身上停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漫不经心走着,冰凉的雨滴落在身上。突然,一把伞遮在我的头上,我欣喜地回头去看,原来是来寻我的思雨。
我没想过这样的一次漫不经心的雨中散步成了宫里的一个笑话,人人都传我因为嫉妒婉淑媛怀有身孕才故意淋雨,博得皇上的同情。因为那次雨后,我一直发烧,醒来时皇上就坐在床边守着我。他握着我的手,声音很温柔:“醒了?”我抽出手,扭过头不去看他。他愣了一下,接着说:“这是思雨给你熬的药,你起来喝一点儿。”他转过头去拿药,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我唇边。我有一瞬的动摇,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喝,愣了几秒之后,我就更觉得不适宜喝了。心里想着“算了吧,要执拗就执拗到底吧!”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又有些无奈的说:“原本你不在意朕,朕总觉得不甘心;如今你太在意,朕又觉得太累了!”说完,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我的心一阵刺痛,原来一切是因不甘心而起,而又因这太累了为结束吗?
宫中的流言蜚语在每个犄角旮旯里蔓延着,如此婉淑媛与我又怎能不生出嫌隙呢。如果,真如流言一般,是我在争宠,又怎么会得罪婉淑媛的同时,又与皇上怄气呢!只可惜,没人相信,也或许这就是别有用心之人的目的。我既已了然,却还要这样做,是因为我争得不是皇上的宠,而是皇上的爱,可皇上终究是让我寒了心!
“贵人,你何必如此呢?思雨从未见皇上对谁如此迁就。”就连思雨都觉得我太任性了,我才知道留住一个人的心是很难的事情。这原本就是一件需要精心维系的事情,况且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已经多久了,皇上再没来看我,我并没有因此而太难过,也许我早该冷静地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皇上冷落我的事情在后宫传遍了,流言很难听。皆言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我不过是无意地淋了场雨,却能惹来如此多的口舌。失忆以来,陪在我身边最多的是思雨,我对她就像自己的妹妹,其他人,则都是淡淡的。只是在这种时候,左夫人还不时地来我这儿坐一坐,陪我聊聊天,让我心里多了几分温暖,到底她是一个可交之人。今日她遣人邀我一起去品茶。穿过华林园、桃华亭和长长的竹林小巷,便是左夫人的兰裳院了。我到时她正写字,闺阁中尽是书墨香。
“身处后宫,夫人仍能如此不争不怨,保持如此淡雅的兴致,真令阮玥羡慕!”我由衷道。
“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罢了!”她笑着将桌案上的宣纸随意的拿起,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旁。
“宫中确实有些无趣,若能出宫走走就好了!”我感叹道,脑海里想起上次出宫的事情。
“左芬这一世怕是无望了,妹妹有皇上宠爱,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她笑道。
“姐姐若是无望,那阮玥就更无望了,谁不知现在阮玥是皇上最不愿见的人!”我心中有些怅然。
左夫人不禁嗤笑,“妹妹多虑了,皇上虽这几日没去妹妹那儿,可这并不代表皇上心中没有妹妹!皇上不过是和妹妹赌气罢了!”
“赌气?他伤了我的心,倒和我赌气?”我不甘道。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本不认同,但看了妹妹的情形倒觉得恰当得很!”她嘲笑道。
“姐姐是何意?”我有些不解。
“近则不逊远则怨!不正是说得此时的妹妹吗?若不是仗着皇上对妹妹的宠爱,妹妹何以敢称皇上为你呢!可见在妹妹心中是知道皇上的心意的!”她解释道。
听她如此说,我登时红了脸。
“姐姐,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祝露台的突然离席,还是不自觉的淋了些雨。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太任性了吗?”我真的有些迷惑了!
“你没错,可你却把自己的心意表露得太过直白了!皇上未必不喜欢你这样,他只是碍于自己的尊严!”左夫人帮我分析道。
“若是姐姐会如何?”我好奇道。
“我绝不会这样做,因为皇上从没给我这样的机会!”她神色黯然道:“皇上从未与我亲近过,我又怎敢不逊呢?”
我正因她的话难过,她却突然道:“阮玥,我哥哥新送来的茶可好喝?”提起哥哥,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神采,声音也变得柔和了很多。
“嗯,很清香!有哥哥真好!”我羡慕道。
“听说你也有个哥哥?”左夫人好奇道。
“嗯!我也是听皇上说的,过去的事情,我全部都忘记了!”我有些纳闷,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
她神色犹豫,几欲开口,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问道:“姐姐有什么话想对阮玥说吗?”她犹豫了一下,道“确有一事,只是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她面露难色显得两相为难。
“姐姐但说无妨?”她越是如此,我越紧张。想着从前我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道:“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打听以前的一些事。只是这些,应该没人对你说过。你失忆前一直想离开皇宫,皇上也允许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你从楼上失足掉了下来,然后就莫名奇妙地成了皇上的阮贵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我这件她觉得很重要的一件事。
“原来是这样!”我怅然道,其实这件事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因为我早已感觉到自己并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这就如同尽管失忆了,我仍然比较喜欢吃清淡的东西,只有偶尔想要换换口味的时候,才会吃一些刺激性比较强的食物。而且从旁人的言语间,我也早就有所察觉。之所以上次放弃那样好的离宫机会,或许是因为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是我心中的牵绊,也或许我不想不明不白的离开。
在我心中,最好的朋友,不需要多少言语,也不需要为彼此做些什么。只需无事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不傲慢、不卑微、不需赠予人情,也不需故意逢迎,只需一个眼神便可了然一切。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无色无味,又缺之不可!”左夫人应该就是这样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