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城的边缘位置行至白塔,大约走了一里地的样子。月色洋洋洒洒地洒在古城的断壁残垣之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岁月流逝的沧桑。师弟和师妹静静地坐在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星星,目光如水,满是温柔。这片刻的安宁,或许是这些天里,最为奢侈的享受。回想以前在山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喝茶,打猎,看星星,总是向往着来江湖走一走,经历些不寻常的事情,幻想着可以成为大侠,潇潇洒洒好不快活。可是真正经历的时候,又痛苦不堪。潇洒的背后,是多少不堪回首的岁月,也许,只有真正经历了的人,才会理解。看着手中的缰绳,我想起了墨老头,前几天还好端端地活着,没事还能和我们吵吵架,可是呢,说走就走了,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我甚至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眼。
这江湖啊,太让人憧憬,又太让人失望。
终于来到了白塔的下面。月色下,白塔像是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之中,如幻如梦,不似人间之物。
“这塔看起来有些奇怪?”师弟托着下巴,表情有些凝重。
“嗯。”师妹点了点头,“这塔不是中原地区的样式,倒像是西南苗域的风和塔。”
“有些像,可是又不完全是,感觉像是中原地区白塔与苗域地区白塔的结合体。”
我平时看的书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打哈哈道:“咋甭管它是中原的塔,还是苗域的塔,只要是个能住人的塔,那就是好塔,有价值的塔。”说着,我带头推开了塔底层的木门。
由于塔的一层是不开窗口的,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光如此,由于没有窗口通风,空气里满是尘埃,十分刺鼻。
“天生火,地生火,乾坤六合,八荒聚火。”我心中默念集火术的口诀,一团小小的火焰出现在了右手的掌心。火光刚一照亮一层的空间,我就被面前一张丑陋的面孔吓退了好几步,仔细一看,原来一尊倒塌的佛像。
“师哥,墙上面有灯盏,你将那些灯盏给点亮。”师妹提醒我道。
我依言将墙上所有的灯盏都给点亮,整个房间顿时亮敞了许多,我熄灭手中的火焰,四下将这个房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这座塔的一层果然是个佛堂,刚才吓我的那尊佛像就躺在我的前方,硕大的脑袋已经塌掉了一半。以前在华阳城玩的时候,也去过城中的熙合佛塔,那座塔的一层也是个佛堂,不过人家只是在正对着门的方向摆着一只慈眉善目的描金大佛而已,相比较之下,这个佛堂的布局就显得十分奇怪。这里面,正对着门的是上二楼的木质悬梯,然后在其他四个方位各摆了一尊佛像,而且并没有按照东西南北的位置,而是按照东北,东南,西北,西南这四个位置摆的。
师弟踢了踢我面前那尊倒塌的佛像,疑惑道:“师姐,这佛堂有些古怪啊。”
师妹笑笑,面色有些轻松:“这佛堂不是给人求佛用的,而是用来辟邪镇妖的,你们看到没有,这些个佛像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其实是佛祖身边的四大杀戮菩萨。”
“杀戮菩萨?”我好奇一问。
“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伤一草一木。可是人间总是会有一些伤人性命的妖魔,这时候佛祖又不能不管,于是去鬼界向阎王爷讨了四个能征善战的鬼将,封他们为杀戮菩萨,传授佛门心法,代替佛家人去人间剿灭这些妖魔。”师妹解释道。
我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西天佛祖不能去人间杀掉妖魔,怕脏了自己的手,于是找了这四个家伙,让他们帮自己处理些脏活累活。”
“大概就是这个理吧。”师妹掩嘴轻笑。
“既然这是座镇妖塔,今晚住在这里就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了。”师弟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悬梯,“师哥,师姐,还愣着干什么啊,上来看看。”
在师弟的带领下,我们上了二楼。二楼四面的墙壁上都有窗户,融融的月色从窗口洒进来,倒也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这二楼里面空荡荡的,唯一吸引我们的就是地上的那幅画。大家都有些奇怪,别的佛堂里的绘画,不是画在墙上,就是画在顶上,还从来没有见过将绘画画在地板上的佛堂。这幅绘画有些斑驳,许多地方都脱落了大把大把的颜色,再加上地板上上厚厚的灰尘,只能大概认为是一副讲着佛家故事的绘画了。
大家有往上走了两层,这两层里面都是书架,空荡荡的,一本书籍也没有保留下来。师妹有些可惜,她是个爱书之人,喜欢看书,更喜欢收藏书。以前云大哥上山看她,每次都会带上一两本书给她,有时候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新书,有时候是云大哥游历江湖时收集的古书。
越往上面走空间越小,走到第四层的时候,就已经明显感觉比一楼小了很多。大家又往上走了一层,这一层和第二层一样,空荡荡的。这次大家第一眼都往地上看,结果什么都没有。
“看上面!”师弟指了指头顶。
我抬头看去,头顶的墙壁上隐隐约约画着一颗六芒星,很大很大,占据着整个屋顶。
“这是六芒星?”我看了看师妹,试图从师妹的眼神中寻找出答案。
师妹的眼神有些迷茫:“六芒星?这座镇妖塔真是奇怪,走,我们再上去看看。”说完,也不等我们,独自一人上了六楼。
师弟对我笑笑,递过来一根忘忧香:“走吧师哥,上去瞅瞅。”
我两人刚走到悬梯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尖叫。
“不好!师姐出事了。”师弟掐灭手中的忘忧香,一个箭步踏上了六楼,我紧随其后。
六楼里面堆满了杂物,通往七楼的悬梯是断掉的,往上的七八两层都塌掉了一半,上到这里就不能上去了。
我看到师妹呆呆地站在中央,忙跑过去问道:“小夕,怎么呢?”
师妹的脸有些苍白,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刚才看到了我哥。”
“什么!”师妹的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在我脑海里轰隆隆地传开,我摇了摇她的肩膀,“小夕,你说你看到了云阳哥。”
“嗯,他......他刚才就蹲在那里。”师妹指了指悬梯。
我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
“没人啊?”师弟翻了翻悬梯杂物,向我耸了耸肩。
师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师哥,我们下去吧,可能是我太饿了,看花眼了。”
“等会儿,我和小洛再找找。”
于是我和师弟在六楼坚持找了一圈,除了破烂还是破烂,半个人都没有找到,无奈,只好和师妹一起下了楼。
出了白塔,顿时觉得外面的空气香甜了许多。由于这遗迹旁边就是树林,到处都散落着枯枝败叶。我和师弟在附近捡了些枯枝,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旺旺的篝火。
柴火烤野兔,这个应该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将野兔子剥皮抽筋,串在特制的烤叉上面,烤到两面金黄,外焦里嫩,吃起来最为爽口,如果能有老陈特制的调味粉,更是锦上添花。
“师哥,这个烤叉是你做的?”师弟嘴里含着口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笑了笑:“嗯,特意带下来,早就打算在你们面前露一手,一直没有机会用,可惜忘记带老陈的调味粉了,要不然撒上一些,那香味,几里外都能闻到。”
“好了没?”师弟咽了口口水。
“再等会,等到油出来了,就可以吃了。”
等了一会儿,烤熟的兔子肉上面终于开始渗出油脂,滴进火堆中,“吱吱”的响。
“好了。”我拽下半只滚烫的兔子扔进了师弟怀里。师弟也顾不得烫,凑在鼻子便闻了闻,便大口吃了起来。
我撕下一只大大的后腿递给师妹:“小夕,尝尝师哥的手艺。”
师妹接过我递过去的兔子腿,忽然一把握住我的右手问:“师哥,这是什么?”
师弟将脸凑了过来,乐呵呵道:“师哥,几天没见,咋纹了朵花儿在手上,学哪家姑娘的啊?”
“去你的,瞎胡说。”我抽回右手解释道:“这上面的花,是被冥里面的人给纹上的。”
“冥?就是那个只有七个人的江湖门派?”师弟一边嚼着肉一边问道。
“不错,就是那个冥,那天晚上,我就是被冥里面的人给带走的。”
师妹皱了皱眉:“师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是不是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慢性的**。”
“应该没有,是他们放我回来的,就你师哥这三脚猫的功夫,可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尬尴地笑笑,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将我抓走的人是谁吗?”
“谁啊?”师弟漫不经心地吐出了一根骨头。
“就是麟和绝命!那个擅长幻阵的妖女,和那个用剑气杀人的男人。我还和那个叫绝命的家伙过了几招,人家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唉,我的好师哥啊,你可是把我们修仙门派的脸给丢尽了啊”师弟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早知道师弟会这样说,于是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啊,两个对一个呢,再说,冥里面的人似乎会使用仙法,倒像是修仙门派中出来的弟子。”
“此话怎讲?”师妹有些好奇。
“我当时用地火术偷袭麟,就在地火快要烧到她的时候,她的周身出现了一个用来保护的风盾,硬生生地将我的地火给吹灭了。”
“风盾?难道是风系的仙术?”
师弟扔了手中的骨头架子说道:“不是只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吗?怎么还跑出了一个风系仙术,难道是失传的一脉?”
“师哥,你还记得秋雪雁说的弑天教?”
“弑天教?就是那个十几年前横行中原武林,后来被赶到极北之地的魔教?”我看着师妹,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如果那个麟会使用风系的仙术,那么她极有可能是弑天教的人。我之前好奇,问过墨叔一些关于弑天教的事情,这风系一脉的仙术,的确是弑天教的开教掌门张弑天所创。因为不属于五行之术,几乎是所有五行仙术的天敌,这张弑天就是靠着他的风系仙术,打败了无数的高手,成为后来可以翻云覆雨的大魔头。”
“克制一切的仙术,师姐,照你这样说,学会了风系法术,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越是厉害的武功和仙术,修炼时的风险就越大。由于这一脉的法术不属于道家正统的仙术,修炼起来的风险及其凶险,为了降低修炼的风险,往往要设立祭坛,在特定的环境中修炼。”师妹皱了皱眉,接着说:“这些祭坛可不是随便就可以设立的,需要许多的材料,就像配药的时候需要药引子一样的道理。”
“需要什么药引子呢?”我好奇地闻。
“人血。需要一盆豆蔻年华的少女血,然后修炼者浸泡其中,方可平安修炼,如果不那样做,极容易走火入魔,血管爆裂身亡。”
“真恶心啊。”我摇了摇头,连吃烤兔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要不怎么叫魔教,人人得而诛之。”
“唉,如果麟真是弑天教的人,下次见面绝不饶她。长得漂漂亮亮的,想不到心肠如此歹毒。”
“师哥,你不会被那个妖女迷上了吧。”师弟抢过我手中的兔腿,还不忘记反咬我一口。
“滚你的。话说,你们是怎么从雨安城逃出来的?”
师妹喝了口水袋中的水,抿了抿嘴道:“多亏了一个神秘人帮助,我们才得以从黑白袍的包围中冲出来。”
“哦。”我啃了一口兔肉,“什么样的江湖高手啊,下回见面一定当面道谢。”
“黑色的夜行衣,长相挺帅,不过没有我和师哥你帅,背着一把巨大的剑。”
我心中一惊,忙问道:“是不是左眼下面有颗泪痔。”
“你咋知道的?”
“那家伙就是抓我的绝命啊!”
三人就这么烤着火,都不愿意多说话,现在的我们,已经被这乱糟糟的一切搞昏了头脑。先是箱子里奇怪的货物,接着是非敌非友的冥,还有会使用风系仙术的麟,更想不到是,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魔教,都有可能盯上云家的这两箱阴阳镖。
我借口吃得太撑,一个人远离了白塔和篝火,独自一人走在了洒满银色月辉的百年古道上,寂寞的影子被月色扯得很长很长。
不知为何,此时此景,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山上的那只小白狐,一想到它浅红色的小眼睛,和雪白的小耳朵,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那只小狐狸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了,也不知道过冬的食物准备的怎么样了,但愿不要饿着自己。
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喂它尝尝“满香楼”的水晶酱肘子。如果一只狐狸没有吃过水晶酱肘子,那么它的狐生是不完整的。
一想到它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按在酱肘子上,吃得满嘴油油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那个时候,我们一人一狐最好坐在聚云台上,看着月亮,我喝一口桂花酿,它啃一口酱肘子。然后我抚摸它白色的皮毛时,它不会跑,反而会舔一舔我的手,那该多好啊。
就在我幻想着和小狐狸的幸福人生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跟着我,该不会是端木的人马吧。
我回头一看,果然有一对小东西跟着我,竟然是两个小孩。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五六岁的小娃娃,难不成这遗迹里还住着人家,不过这户人家的父母也太粗心大意了,大晚上还叫孩子出来乱跑,也不怕给狼叼走了。
“小娃娃,你们家在哪里,叔叔帮你们.....”话还没说完,那两个小家伙就像疯狗一样跑向了我。
跑进了才发现,妈的,这哪里是小孩,分明就是地狱里的小鬼啊。这两个家伙,没有鼻子和眼睛,硕大的脑袋上面长着一张竖着的大嘴,嘴里面长满了尖牙,原本该张耳朵的地方,却长着一对弯弯的牛角,身上倒是光溜溜的,一根毛都没有。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一脚踢飞了左边的一只,然后拔剑将另一只劈成两半。这两个家伙除了长得挺吓人的,其实一点儿战斗力都没用,还不如寻常百姓家养的大黄狗。
那只被我踢飞的,趴在地上,忽然对着月亮“嗷嗷”地叫了起来。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像狼,但是太过于低沉,这要是耳朵不好的老年人,估计想要听到都很困难。
这家伙这样叫,难不成是想要叫帮手。果然,身边的废墟中传来了几声相同的“嗷嗷”声,不一会儿,爬出了十来只同样的丑家伙。
被这么一群丑东西包围住,真是太煞风景了。也罢也罢,就当是饭后运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