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被白袍他们的马队撵了一路,等我们到雨安城的时候,天边还没有泛白。大概是云老爹早就派人来打通了雨安城的关系,墨老头只是学了几声老雕的叫声,在城门楼子下面叫了几声,城门就打开了,连个检查的人都没有。说到底,还是云老爹的金子厉害,只要可以花钱办事,就算去鬼门关,小鬼也不会盘问吧。
不过此时,我倒是不关心云老爹的财力,我只想找家客栈好好吃上一顿,在美美睡上一觉,这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看月亮都是两个了。此刻这么想的人不光是我,估计师弟和师妹也是这样吧。
好在云老爹事先就安排好了一切,城东的一家名曰“有客来”的客栈就成了我们下榻的地方。
这家客栈的掌柜的貌似是云老爹的自家人,一见到师妹就大小姐长,大小姐短的,唠叨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好在店里的伙计手脚够利落,烧了水,做了饭。
我和师弟早就饿得不行了,一见那烧鸡烧鹅端上来,就和几辈子没吃过肉的饿鬼一样,一人撕了一半,抱在怀里就是一顿猛啃,恨不得将骨头都给吃下去。师妹是女孩子,又是有教养的大小姐,当然不能像我们这群山里的野娃娃一样,上来就用手抓着吃。可是今天,师妹让我刷新对她的认识,她毫不客气地霸占着一只烤鸡,低着头不停地啃着,就和抱着松子乱啃的松鼠一样,没一会儿,一只烤鸡就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你还是我的师妹吗?”看着满嘴油迹的师妹,我打趣儿道。
师妹一愣,用手帕细细地擦着手指,又优雅地抹干净嘴唇上的油迹,向我们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觉得特别饿,看到大家都用手拿着啃,就跟着试了试,感觉啃起来很满足的感觉。”
“慢慢吃师姐,别噎着了,咳咳。”师弟刚想劝别人别噎着,自己就给噎住了,直到喝了一大口米酒之后,才缓了下来。
这顿饭吃得大家都很满足,虽然手艺很寻常,但是对于我们这群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此刻天已经麻麻亮了,墨老头将那两口晦气的黑铁箱子搬进了我的房间,然后自己牵着两匹马儿去驿站换马去了。
在店里小姑娘的伺候下,我坐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烫了一个热水脚,小姑娘还顺道给我做了一个脚底板按摩。说真的,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洗过一次脚,竟然还有小姑娘给按摩,这要是给师父看到了,嘿嘿嘿,估计又要蹲半个月的后山了,理由就是生活作风糜烂。
不过人家小姑娘都不害臊,我一个大老爷们害什么臊啊,就翘着脚给人家按喽。我看过不少医书,自然知道脚心是人体筋脉交汇的末端,按摩脚底等于刺激那些筋脉,有助于身体血液的流动,舒缓疲劳。
这家客栈的小姑娘,应该是知晓一些医理的,按摩的穴道很精准,唯一不足的就是劲儿太小了,要不这个时候我恐怕已经爽翻在床上了。按完穴道我又泡了会儿脚,将整个脚都泡肿了一圈,小姑娘耐心地在旁边等着。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这小姑娘的长相,原来生得很是清秀,细眉大眼的,透着股灵气。
不是有句古话吗,叫什么“酒足饭饱思**”吗,不过我倒是对人家小姑娘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吃得太饱,一时间也睡不着,就想逗逗这个小娃娃,于是我故意猥琐地笑了笑:
“姑娘,几岁了?”
“嗯?”她一愣,大概没料到我会问她问题,迟疑一会儿道:“才刚满十五岁。”
“原来如此,哈哈。”说着我笑着拉过她的手。小姑娘长这么大哪里遇到过我这样“不要脸”的男人,吓得赶紧把手抽了回去,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你在这家店多久了,一直帮客人洗脚吗?”我接着问,不过刚问出口,我就觉得我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不过她的回答让我很惊讶。
“我是老板的养女,给你洗脚只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小姑娘平静地说着。
“哦,那么给我按摩是觉得我长得帅吗?”我继续猥琐地笑着,试图吓一吓这个小姑娘。
她的脸明显红了一红:“不是,是因为哥哥你貌似中了很重的内伤,体内气血运行紊乱,最近又强行运功,伤了本来快要恢复的筋脉,我,我给你按摩,是为了能够让你睡个好觉而已。”
“原来如此。”
“那么,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小妹就不打扰哥哥了。”说着,小姑娘就端着洗脚水往门外走。
“喂!”我叫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愣在了原地,头也不回。
“我叫琴湘。”
“哈哈哈,挺好听的名字,我叫陆凡,多谢姑娘为在下按摩。”
琴湘没说话,摇了摇头,走出了我的房间。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抓紧时间睡吧,要不过会儿白袍带人来寻仇,我可是想睡都睡不了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眼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就是从窗子照进来的月光,看来我这一觉睡得够死的,竟然足足睡了一个白天。师妹他们怎么不来叫我起床,难不成他们还在睡着?
我就这么仰面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决定起床叫师妹他们起床,云大哥还危在旦夕呢,这么睡下去,是打算给云大哥收尸吗?
就在这时,墙角传来了一阵响声,很轻微,像是老鼠弄出来的声音。我稍稍侧了侧身子,顺着月光向墙角看去,发现墙角竟然蹲着个人,那人的面前正是墨老头摆在我屋里的那两口箱子。
我心中一紧,该不会是和白袍一伙的吧,先不管这些,看看再说,若是和白袍一伙,待会儿就在他屁股上来一剑。那人就这么蹲在箱子前,背对着我,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试图看清楚他,可是月光只能照到他的脚边,从我的位置看过去,依旧是一团黑影。师父曾经说过,敌不动,我不动,在没有弄清敌人的真面目时,绝对不要先暴露自己。
这时候,墙角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感觉是在用长长的手指甲挠着木头箱子,接着,我又听到了“咯咯”的磨牙声。屋子里本来就静得掉下一枚绣花针都可以听见声音,现在可好,两种声音无限地被放大,听得我身上一阵一阵地发麻。这个家伙来者不善啊,故意发出种种奇怪的声音挑战我的心理极限,既然知道你的目的,我就继续装睡,我倒要看看你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可以搞出什么名堂。
那团影子在箱子上左挠挠右抓抓,突然就停住了,像僵死了一样。过了一会儿,那团黑影终于站了起来,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终于看清楚了那团黑影是什么了,黑色的长发,白色的长裙。那东西可能是女人,也有可能是女鬼。我看过的志怪小说上,对女鬼的描写多半如此。
那女人(暂且如此称呼吧)背对着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反正就这么站着,我心里一阵暗笑,还在和我比耐心,行啊,反正本大爷可是躺着的,耗着也不累。就在我盯着那女人不算苗条的背影发呆时,那女人竟然动了,双腿僵直,和僵尸一样原地跳了起来。这诡异的一幕看得我背后发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紧紧地握着手边的羽殇,不知不觉中,掌心已经满是汗水。那女人慢慢地转着身子,一点一点,像是在故意逗我。此时,我已经紧张得前额头发全部湿掉,一个小小的脚步声都可能把我吓死。那女人转到一半,忽然就停止不转了,就在我打算喘口气的时候,那女子猛然一转,一张冰冷的死人脸出现在我的面前,瞳孔漆黑,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双眼被人挖去。现在我确定那个不是女人了,是货真价实的女鬼。
狠狠咬了口舌头,很疼,我确定这个不是梦,那么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是直接跳下床去和女鬼拼命,还是继续留在床上观察。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发现我的腿早已酸软,此时下床,必定被女鬼掏心而死。那女鬼在桌子旁边徘徊了一会儿,往桌子上放了一封类似信封的东西,难不成这女鬼是来给我递情书的?
女鬼放好信封,围着桌子又走了几圈,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大大地喘了几口气,费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落地的时候还觉得脚步有些发软。踉踉跄跄地晃到了桌子边,看到了桌子上的信封,上面书着三个大字“致陆凡”,我拆开一看,顿时吓得丢掉了手中的信纸,因为上面写了两个字:
等你
我觉得有必要向师妹他们求救,可是我的双脚像是被黏住了一样,移动不开丝毫。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袭来,一直冰冷枯瘦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慢慢地抚摸上了我的脖子,那种阴寒的触感,是在召唤着死亡。
“我,在等你,陆凡。”耳畔响起了凄惨低沉的女声,然后脖子一紧,连最后一声救命都没有喊出。感觉身子变得沉沉的,像是坠入了湖底,再也见不到光明。
“啊!”我大喊一声,发现自己竟然呆坐在床上,额头上满是汗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外头阳光灿烂的,应该是正午了。
“咯吱”,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琴湘。她好奇地看了我一眼,问道:
“怎么呢?老远就听见你的叫声了。”
我抓了抓睡乱掉的头发:“没事,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呵呵,你们这种行走江湖的人也会做噩梦?”她表示很惊奇,大概在这个刚刚懵懂的小姑娘心中,江湖中人都是一群刀口舔血的玩命之徒吧。
“怎么不会,走江湖的也是人啊,是人都会做噩梦。”
“哦,那是你亏心是干多了,陆凡哥。”她笑着收拾着我的房间,一声“陆凡哥”叫得十分随意顺口。
正所谓说着无意听者有意,小姑娘的一声“哥”叫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喂,琴湘。”
“嗯,什么事情?”
“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我继续追问着,因为很想再听她叫一遍。
“哦,我刚才叫你陆凡哥啊,怎么了,不该如此吗?”她表示一脸看不懂我的样子。
“没事没事,你继续忙你的吧。”我尴尬地笑笑,穿上衣服打算去看看师弟他们,顺道吃点东西准备上路。
还没出门,师弟就走了进来。
“哟师哥,起得怪早的啊,师姐叫我来送东西给你。”说着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给了我。
我狐疑地看了看手中的包裹:“这些是什么啊?”
“嘿嘿,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看到师弟笑得那么贱,我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灰布衣服和一些假胡子,最要命的是还有一个黑色的眼罩。
“林洛哥,早啊。”不知什么时候,琴湘小丫头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
“是琴湘妹子啊。”师弟向琴湘笑了笑。
“你们这是要易容?”
“嗯,没有办法,得罪了些不该得罪的人。”
“看这个眼罩,陆凡哥是要扮成个独眼龙了。”琴湘抿嘴轻笑。
“嗯,你说的没错,我师哥他要扮成一个霸气的独眼大胡子。”
我不爽地指着眼罩说:“师弟,这个独眼龙套装应该是师妹为你准备的吧,你那个小红眼特征太明显了。”
“呵呵,这个不适合我,我驾驭不了这种霸气的角色,那个,师哥,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琴湘的百般要求之下,我极不情愿地换上了这身行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不禁感叹人靠衣服马靠鞍啊,半刻中之前,我还是一个穿着金边黑袍的翩翩公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独眼大胡子的邋遢大叔。
琴湘笑着看了看我:“还不错,挺好看的。”
“行了,你也别安慰我了,对于长相这种东西我是不太在意的,丑就丑点吧。”我叹了口气,无奈地喝了口琴湘刚倒不久的茶。
“你不在乎长相?”她一脸不可思议地坐在我的对面,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怎么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在乎什么长相,又不是你们小姑娘。”我摇了摇手中的茶杯,继续道:“奇怪,昨天看你还是挺害羞的,今天怎么就像跟我很熟络的感觉,一点都不怕我了。”
“哦。”她玩弄着自己的长头发,眯眼轻声道:“因为知道陆凡哥不是坏人啊。”
“就凭这个?”我问。
“也不全是,因为你和林洛哥是夕姐姐的同门,夕姐姐和你们关系又那么好,这说明你们一定是好人。而且听义夫说,你和林洛哥正在帮助夕姐姐执行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我很敬佩你们。”
“夕姐姐?你认识我师妹?”
“嗯,三年前随义父去了一趟华阳城,在云府待了几天,夕姐姐还送了我这个。”说着指了指手腕上的银环,“只可惜夕姐姐现在好像不认识我了。”
“可不,三年前你才几岁,女大十八变呀,估计你变漂亮了她没认出来。”
“是吗?”她的脸有些微红。
“走,我带你去看看她。”
“可是。”
“别可是了,跟我走就可以了。”说罢,我牵起她的手向师妹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我有一种走错房间的错觉,那两货是谁?凭什么在我师妹的房间里面?
“师哥,是我啊,小洛。”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身黑衣,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家伙,笑道:“你这是什么,阎王爷的小鬼?”
“哈哈,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怎么样,怪帅气的吧。”
“还行,比较符合你这人的奇怪性格。”
我指了指坐在床边的白发老婆婆问:“那个婆婆,该不会是师妹吧?”
“师哥。”那个白发婆婆站起身,用轻柔的女声叫了我一声,这声音不是我师妹是谁,看来相比较他们,我这个造型真心是很不错的了。
“这个女孩子是谁?哦,她好像是老夏的养女,今天早上还来给我收拾了房间。”
“师妹,你不记得她是谁了吗?”我问道。
“不记得,我很少回家。”
我拉过琴湘,指了指她手腕上的银环:“这个,你总该记得了吧。”
师妹拉起女孩的手看了看,又仔细看了看女孩的脸,轻声笑道:“你就是那年过年去我家玩的小姑娘,几年不见长高了,嗯,也变好看了,真抱歉,一开始竟然没有认出来。”
“没关系的,能见到姐姐,琴湘真是太高兴了。”
“嗯,我们下楼吃点东西吧,这都下午了,感觉有些饿了。”师妹拉起琴湘的手往门外走去。
我给师弟使了个眼神:“既然师妹都说了,咱们还等什么,下楼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