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廖全被刘琨追得慌不择路,在山石之间惶惶奔走,或许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正自逃命的廖全忽然觉得坐骑前蹄一软,其壮硕的身形瞬间跌落尘埃。
在其身后猛追不舍的刘琨见状,心头大喜,手中鱼鳞紫金刀直取廖全项上人头,只可惜廖全亦非易与之辈,在离鞍落马的同时,顺势翻滚出数丈之外,侥幸逃得一命,正当刘琨一击不中,意欲再次出手之际,老将王戎恰巧打马赶到。
“越石贤侄,刀下留人”。
刘琨闻言,眼中冷光疾闪,手中寒气逼人的宝刀径直向廖全头顶劈落,眼见廖全已然避无可避,王戎只得催马舞戟竭力相迎,刀戟相交,犹如晴天霹雳,铿锵之声好似龙吟虎啸。
老将王戎双臂轻颤,强忍心中烦恶,急声开口道“贤侄暂且息怒,请听老夫一言”。
刘琨见王戎几次三番阻其报仇,心中禁不住怒火熊熊,于是厉声喝道“若伯父尚念旧情,便请让开道路,否则休怪越石无礼”。
王戎闻言,眉头大皱,声音肃然道“廖将军久在敌营,深知彼军虚实,今日既有弃暗投明之意,吾等便当尽弃前嫌,以诚相待,岂可恣意加害”。
“哼,此獠凶残成性,狡诈如狐,先前已有诈降之举,今朝怕是故技重施,伯父焉能信此无义奸徒”。
刘琨话音未落,宝刀再起,廖全见状,暗道吾命休矣。正值此紧要关头,王戎陡然勒转马头,竟然将自身置于刀锋之下。刘琨见此大惊失色,急忙翻转手腕,锋利无匹的刀锋贴着王戎的盔缨狂扫而过。
“似这等奸邪之辈,伯父何以舍命相护”?
面对暴跳如雷的刘琨,王戎神色如常的淡淡说道“吾欲救之,公也,汝欲杀之,私也,因私废公,非为臣之道”。
刘琨闻言,愤然将手中宝刀插入山石之内,随后打马而去,遥望刘琨孤寂的背影,王戎怔怔无言。许久之后,他才扭头对廖全言道“廖将军放心,只要将军依约前言,老夫不但保将军性命无忧,还会在陛下面前力保将军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廖全闻言,大喜过望,在对王戎连声道谢之后,借着夜色掩护,悄然返回五云山大寨。
约莫一炷香燃尽,王戎孤身回转营寨并吩咐十数名健卒前往山间寻找宝刀,将其送还刘琨帐中。
光洁如玉的月色下,深深镶入石缝的鱼鳞紫金刀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十数名健卒无论用何办法,皆不能将之拔出,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夜风中蹄声如雨,抬头望去,只见一银甲将军好似天神降世,恍惚间已到眼前。
“仓啷”。
不等众人回神,刚刚还纹丝不动的宝刀应声而出,银甲将军马不停蹄,扬长而去。众军见此无不惊骇,皆言白虎将军乃霸王转世,有四象之力。
本就心事重重的王戎闻报后,慨然叹道“浚冲老矣”。
未及天明,彻夜难眠的王戎孤身来到刘琨帐前,不等入内,便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吾素闻越石治军甚严,不知似汝这般阵前醉酒该当何罪”?
面对王戎的善意调侃,刘琨闷哼一声别过头去,即不起身也不答言,只是自顾自的捧起酒坛痛饮不止。
“唉,看来越石对老夫怨气颇深呐”。
对于刘琨的少年心性,王戎丝毫不以为忤,一边讪笑着随意落座,一边顺手抄起酒盏,笑言道“月下独酌莫如开怀对饮,不知贤侄尚能饮否”?
刘琨闻言微微撇了撇嘴,坛盏相碰,酒香四溢。待三盏美酒入喉之后,王戎意犹未尽道“可惜战事未平,不敢贪杯,待四海升平,当与小友大醉三日,如何”?
“好,一言为定”。
言毕,两人相视大笑,先前的些许不快一扫而空。
“越石可还怪吾”?
眼见刘琨垂首不语,王戎无奈叹道“李含,廖全之流皆非善类,吾亦深知,奈何受情势所限,不得不慎而用之”。
“伯父此言何意”?
面对刘琨疑惑的眼神,王戎仰天叹道“唉,自汉以来,胡人内迁与华人杂处,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胡虏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今关中,幽、并之地共计千余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豺狼之辈,居我肘腋,甫迩王畿,心腹之疾,恐为大患。
“自我大晋得势以来,先平巴蜀,后灭东吴,连年征战,国库虚空,江山一统之后,本该休养生息,藏富于民,奈何先帝在时,奢侈之风盛行于世,上行下效卖官肥私。如今,新帝登基虽对弊政有所摒除,可惜切除毒瘤终非一日之功,再加上诸镇藩王接连兴兵作乱,令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大晋王朝更加雪上加霜,若是不能尽早结束战事,后果不堪预料”。
随着王戎忧心忡忡的声音入耳,刘琨脸上的神色越加沉重。他从未想过,看似坚不可摧的大晋江山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越石,此番廖全等若是果然能够迷途知返,有功于社稷,老夫希望你可以放下个人恩怨,如何”?
面对王戎期盼的眼神,刘琨重重点了点头。
“好,贤侄心怀天下,不计旧恨,不愧白虎将军之名”。
对于王戎的连声褒奖,刘琨先是羞惭的摆了摆手,然后诚挚说道“今日听伯父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令越石茅塞顿开,小子年少无知,言语冲撞之处,还望伯父海涵”。
“哈哈哈,贤侄无需如此客气,大晋王朝能得越石这等少年英雄倾力辅佐,实在是陛下之幸,百姓之福”。
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老少两代军中翘楚愈加相互敬重,彼此倾心。
后人有诗赞曰:老将说王戎,平吴立大功,重披连环甲,画戟扫群雄。胸怀纳日月,见识旷古今,心忧天下事,名留万古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