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初冬,夜幕笼罩中的五云山大寨忽然火起,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顷刻间依山下寨的叛军乱作一团。恰在此刻,猛听四野里一阵鼓响,数不清的灯球火把猝然绽放。
初时,叛将马瞻还以为是营中走水,并未在意,如今见四外被困,方知大事不妙。正当他惶惶无计之时,忽见全身甲胄的廖全迎面赶来,不等其上前搭话,面色凝重的廖全突起一刀,将犹在梦中的马瞻劈于马下。马瞻之子马元见状大惊,顾不得父亲尸身,打马便走,廖全冷冷一笑,乃取弓拔箭,随手射之,暗夜中马元应声落马,父子二人携手归西。
由于生路断绝,众军早无战心,如今又见主将身死,纷纷弃械乞降,原本拥有数万之众的五云山大寨瞬间易手,刘琨不费一兵一卒,坐享其成。
拂晓时分,荥阳守军忽见暗夜中一哨人马疾驰而至,高阳王司马睦帐下都尉王瑚闻讯大惊,匆忙登城下望,只见城下众人旗帜残缺,衣甲不整,焦黑满面,狼狈不堪。
“城上可是王将军?吾乃河间王帐下廖全,请速开城门”。
王瑚闻言,凝目细瞧,见开口之人确是廖全无疑,于是疑惑问道“泰安兄不在五云山值守,何以落得这般地步”?
面对王瑚审视的目光,廖全悲愤道“奸贼马瞻不顾恩义,背主投敌,如今五云山大寨已被刘琨所占,吾等誓死不降,方至如此,请将军速开城门,吾有紧急军情面见王爷详禀”。
就在王瑚踌躇不定之际,忽听身边士卒一阵鼓噪,其顺着士卒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条火龙自夜色中蜿蜒而出。
“追兵将至,求将军救命”。
王瑚见情势紧急,只好下令开门,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严令城上守军抽弓搭箭,防止敌军尾随廖全所部趁乱攻城。
伴随着一阵绞索盘动的嘎吱声响,厚重的吊桥开始缓缓下落,不等吊桥平稳,廖全与身后众军纷纷纵马上桥,冲入毫无所备的坚城要塞。
“此乃城防重地,来者止步”。
负责守卫城门的部曲督话音未落,惊觉一道刀风扑面,紧接着斗大的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大胆廖全,汝欲反乎”?
不等廖全开口答话,却听人潮中一声虎啸龙吟。
“安北将军刘琨在此,尔等还不早降,更待何时”?
王瑚闻声抬头,只见一少年将军催马抡刀杀入本军战阵,刀光过处血花飞溅,无人敢阻其锋。
“黎广,那就是刘白虎,今即得见,切勿放过,周侲,稳守城头,待彼军后援来到,乱箭齐发,决不可令其入城接应,其余众将随吾冲将下去,擒杀叛逆”。王瑚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惊不乱,指挥众军将刘琨与廖全分割包围,打算逐个击破。
正自杀得兴起的刘琨忽觉一阵恶风起于脑后,急忙施展镫里藏身,将身体侧悬于马腹,伴随着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一只满是狰狞骨刺的狼牙棍极其凶狠的将刘琨盔缨扫断。
待刘琨起身后,怒目视之,只见一铁塔般的黑脸壮汉正满脸不屑的与其遥遥对视。片刻过后,二人齐声怒喝,各自打马上前,刀来棍往,各逞雄威。暗夜之中刀翻似雪,棍影如山,两人恶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败高低。
刘琨一边与黎广殊死恶斗,一边偷眼察看四周战局,此时此刻,老将王戎已经带领援兵赶到荥阳城下,奈何城头箭如雨落,石似山崩,一时难以靠近城门,而廖全与混在士卒中的夏侯杰,符怀归等人又被王瑚兵将死死困住,若是己方不能尽早奠定胜局,一旦荥阳城中守军齐至,非但难以破敌建功,反而性命堪虞。
刘琨念及至此,掌中刀势渐缓,似有力竭之状,黎广见此,心中大喜,手中狼牙棒愈加凶悍,刘琨勉力再战数合,拖刀败走,黎广舞动狼牙棒紧追不舍,堪堪追至身后,刘琨骤然回身,以腰胯为轴,抡动鱼鳞紫金刀横劈而至,仓促之间,黎广根本无处闪躲,唯有以狼牙棒向外格挡,怎奈刘琨宝刀犀利,乱战中只听咔嚓一声,足有碗口粗细的狼牙棒连同黎广齐腰而断。
四周众军见高阳王帐下第一猛将惨死于眼前,无不惊骇,就在此时,忽听刘琨一声厉啸,拍马轮刀复又杀来,众军畏惧,纷纷退避,刘琨借此机会径自杀入敌阵,直取王瑚。
王瑚见黎广惨死,早已失魂落胆,不等刘琨近前,便既闪身退后,不料他这一退,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众将尽皆相随,本已力竭的廖全等人趁势杀出,顷刻间形势逆转。
“英达,带人杀散城头守军,怀归,与我守住城门要害,接应王老将军入城”。
时间不大,夏侯杰与数百名虎牙军健卒拼死登上城头,城上守军箭阵登时大乱,王戎所部终于乘隙入城,面对数万虎狼之师的涌入,王瑚情知大势已去,匆忙引军遁走。
一番厮杀过后,素以险关要隘闻名于世的荥阳再度易主,城内叛军死伤者十之二三,余着皆降,经此一战,刘琨力斩悍将黎广,声威更盛,只可惜河间王司马颙,高阳王司马睦等一干叛逆趁乱脱逃,略显美中不足。大战过后,众军竞相报功,唯有廖全不见所踪。
位于荥阳西北角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满身疲惫的李含终于得以如愿重见天日,其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怔立许久之后,才对身边默默相陪的廖全幽幽叹道“世事无常,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威严肃穆的中军大帐内,王戎与刘琨并肩高坐,一众将官左右林立,李含,廖全此刻亦在其列。少顷,原河间王主簿房阳被士卒解入帐中。
“吾素闻巨伯兄乃世间良材,何不似世容一般弃暗投明,为江山社稷建功,为黎民百姓造福“。
不等王戎把话说完,房阳厉声喝阻道“呸,司马衷弑父杀君,罪大弥天,尔等尽是为虎作伥之奴,复有何颜面妄谈江山社稷,阳虽不才却也知忠臣不侍二主,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王戎闻言正待再劝,却不料房阳已昂首阔步走出帐外,面对行刑者手中利刃,房阳面色不改,淡然说道“吾主在北,岂可面南而死”。言毕,面北而跪,坦然就戮。
后人有诗叹曰:河北有名士,气节比正南。空自怀忠正,遭戕不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