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窗竹影落栖鹊,冷箭扣弦恐惊风。
此时此刻,被有心人暗中惦记的李含正与河间王司马颙对月同酌,两人看似谈笑风生,实则各自忧心前方战报。
“报,主公大事不好,马瞻将军为敌所算,不但没能迎回少主,反而折了许多兵马,马将军现已退兵五云山大寨,请主公速发援兵策应”。
“啪”。
司马颙闻声勃然大怒,手中玉杯狠狠摔在地上。
“哗啦”。
一旁李含由于受惊太过,匆忙起身的同时竟然掀翻了面前的杯盘酒盏,滚烫油腻的汤汁瞬间浸透了他的袍袖,不过惊慌失措的李含对此却毫无所觉。就在李含眉头紧皱,暗思退路之际,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
“主公,垣有负主公所托,非但未能救回少主,反而在出云谷被王戎老贼重兵伏击,先锋郭伟战死,数万大军毁于一旦,若非马瞻父子拼死抵敌,垣恐怕早已是山中枯骨,再也不能为主公大业效力。要不是担心主公终为宵小所害,垣情愿战死沙场以报主公提携之恩”。
眼见毕垣衣衫褴褛,血污满面,司马颙虽然心中恨其无用,但是口中却善言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连升无需如此自责”。
在得到司马颙的谅解后,毕垣缓缓起身的同时将阴冷的目光紧紧盯在李含身上。
“主公,此番奇袭破敌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进军路径,可是那王戎老贼却早已在出云谷伏下重兵,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难道那老儿还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随着毕垣阴寒的声音入耳,司马颙以深沉的目光淡淡扫了扫沉吟不语的李含。
“连升所言正是孤王心中所虑,未知世容有何高见”?
李含闻言低声说道“王戎久经阵仗,必然会在沿途密布眼线,说不定是有斥候恰巧撞破我军行藏也未可知”。
听完李含的解释,司马颙洒然一笑,冷冷说道“依世容之言,此败乃是天意,非人谋之过喽”?
正当李含面红过耳,不知该如何作答之际,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
“主公大喜,少主平安归来”。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满脸堆笑的司马颙匆忙起身相迎。
“父王恕罪,儿臣贪功冒进以至于误中贼人奸计损兵折将,求父王责罚”。
面对长子羞愧的面孔,司马颙爽朗笑道“一时成败何足道哉,只要吾儿无恙便好”。
待司马讼坐稳之后,他应李含所求将兵败被俘的整个经过极为详尽的复述了一遍,言毕,司马讼羞恼的环视众人道“若非廖全卖主求荣,吾宁愿战死疆场,也绝不会似这般忍辱偷生,他日阵前相见,小王必亲手将那厮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
等司马讼发泄完毕之后,面色阴沉的毕垣眼角抽动,缓声说道“吾素闻刘琨小儿虽然年幼却治军甚严,少主能够在虎穴之中从容脱身颇为令人诧异,莫非此间有诈”?
不等司马颙深思,李含疾步上前进言道“少主吉人天相,自然逢凶化吉,毕参军无需多虑”。
“哈哈哈,是吗”?
毕垣闻言先是一阵假笑,然后一字一顿道“据少主方才所言,只不过是在帐外隐约听到刘琨一人的声音,却并没有听到廖将军做出任何回应,李长史不觉得很奇怪吗”?
就在李含欲要开口辩驳之时,忽听司马颙沉声说道“连升所言甚是,此必是刘琨小儿故意为之,哼,区区李代桃僵之计岂能瞒过本王”。
毕垣闻言心中大喜,连忙献媚道“主公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来人,有请缪播、缪胤、主簿房阳前来议事,孤王誓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主公不必动怒,垣已知其人”。
司马颙闻言眉头微蹙,淡淡说道“若无实证,切不可无端猜疑”。
“主公放心,铁证如山”。
“哦?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面对李含森然的目光,毕垣冷冷笑道“世容兄何必明知故问”。
“哼,愿闻其详”。
“哈哈哈,不知世容兄家小现在何处安身”?
“李含父母妻儿皆在南皮,难道有何不妥吗”?
眼见李含已然动怒,毕垣嘿嘿冷笑着反问道“是吗?可是据吾所知,李大人的家室早在数日前便已连夜搬离故土,不知所踪”。
“什么”。
李含闻言脸色大变,不等他回过神来,司马讼已经示意左右将其擒拿在地。
“主公,李含冤枉,此必是贼人离间之计,主公切勿轻信”。对于李含的连声苦求,司马颙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任由近卫将其拖走下狱。
隔日午后,司马颙父子正在与心腹毕垣等密议眼下局势,忽闻士卒来报,廖全居然也从敌营全身而退,现已返回荥阳。
时间不大,毫发无损的廖全孤身来见,并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将自身遭遇和盘托出。
原来那日刘琨派人押走司马讼后,便立刻将其口舌封堵,随后又故意高声诬陷他背主通敌,廖全虽然有心反抗,奈何受制于人,不得不暂且忍耐。
当夜,廖全假做腹痛难忍,诱杀守卫脱身,不过就在他即将离营的时候,忽然心生警兆,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的程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因而,离营之后的廖全并未立即远遁,而是小心潜伏在凤凰寨周围以观动静,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他所料,片刻之后,刘琨等人便簇拥着一名廋高老者登高眺望,笑语相谈。
隐在暗处的廖全见状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老儿竟是与他共事多年的熟人,当初同在苏怡帐下为官的鲁褒,鲁元道。
廖全恼恨刘琨对其利用,暗暗抽弓搭箭,不料宝马通灵,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际,猛然人立而起,以自身健壮的胸膛为主人挡下了致命一击。
当司马颙等人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无不扼腕叹息,若是能够一举射杀刘琨,兵发洛阳将指日可待。
入夜之后,廖全提着酒食来到狱中探视李含,两人再见,半晌无言。
“恩公且自宽心,王爷已知原委,不日即可重启恩公再加重用”。
面对廖全的低声劝慰,李含苦笑着摇了摇头,满脸无奈道“含与主公相识多年,彼此知之甚深,将军若渺无音信,含尚有一线生机,如今……”。
李含话到此处猛然一顿,然后哈哈笑道“罢了,罢了,将死之人尚可与将军共谋一醉,泰安盛情,含铭记五内,请”。
廖全闻言心下颇为不是滋味,他怅然长叹一声,抱起酒坛痛饮不止。李含见状,轻轻抬手搭在对方肩头,声音无比关切的问道“将军有心事”?
“唉,似恩公这等人物尚且屡遭猜忌朝不保夕,廖某一介武夫,实不知该如何自处”。
随着廖全带有浓浓醉意的声音消散,只剩两人独处的囚室中落针可闻,许久之后,李含才淡淡问道“不知将军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