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肃杀的营帐内,十数名护卫各抽刀剑将刺杀酋长慕容耐的奸人围在正中,若不是为了捉拿活口,逼问幕后主使者,即便那刺客武功高绝,恐怕也早已身首异处。
就在众人怒声呼喝之时,忽听营寨四周人声鼎沸,不消片刻,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将在众军的簇拥下打马入营。
“不孝孙慕容廆给叔祖见礼”。
纵马疾行的慕容兰山闻声止步,只见精神萎顿的慕容廆正跪伏在路旁,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奕落瑰,你在书信中言及事关部族生死,却又语焉不详,只是催促老夫领兵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面对慕容兰山疑惑的目光,慕容廆悲声大放,片刻之后,慕容兰山老眼含泪,声音异常沉痛地说道“没想到老夫迟来一步,竟与弈洛韩(慕容涉归)天人永隔”。
一番叹息过后,慕容兰山游目四顾,冷声喝问道“怎么?慕容耐那小子当上了酋长,就不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放在眼里了吗?
听到慕容兰山极度不满的语气,四周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尽皆疑惑道“这位老祖向来自视甚高又性如烈火,族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老祖到此,酋长大人却突然摆起了架子,此举实在是令人费解”。
就在老祖嗔怒,众人生疑之际,忽见酋长的几名心腹跌跌撞撞来到人前。
“老祖,出大事了,您老可要给我们做主哇”。
本就面色不豫的慕容兰山见此情形,心中大怒,他环眼一瞪,厉声喝道“慌什么?一群没用的东西”。
“老祖,酋长大人已被奸人所害,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慕容兰山闻言大吃一惊,他心中虽然鄙夷慕容耐的为人,但是今时毕竟不同以往,慕容耐身为一族之长,竟被人暗害于营中,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慕容氏的耻辱。
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同样惊慌失措的众人与慕容兰山直入中军大帐。凌乱不堪的大帐中,一名奴仆打扮的黄脸汉子遍体鳞伤被反绑在地,在他身前不远处,一具无头尸身侧卧血泊之中。
“老祖,这就是那个该死的刺客,若是被我等问出幕后主使之人,必定要他血债血偿”。
慕容兰山闻声抬头,只见慕容耐之子慕容建双目喷火,刀锋一样的目光死死盯在慕容廆身上,其中蕴含的森寒杀意令人触目惊心。
“奕落瑰,你可识得此人”?
面对慕容兰山淡淡的询问,慕容廆双膝跪地,声音沉痛地回答道“识得,此人乃是孙儿生平至交孙丁”。
“嗯”?
闻听此言,不止慕容兰山诧异失声,簇拥在他身后的鲜卑亲贵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孙丁,你因何刺杀慕容耐,可是有私仇旧怨”?
随着慕容兰山意味深长的声音入耳,孙丁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哈哈笑道“没有,某此前与这老狗素不相识”。
“大胆奴才,行凶在先,污言在后,可是欺我慕容氏无人乎?来人,拖出去乱刃分尸”。
就在众亲随拨开阻隔上前拖拽之际,却听慕容廆高声阻止道“叔祖息怒,此事若不问个清楚,孙儿实难心安”。
慕容兰山先是不解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然后轻轻咳了一声,点头应允。
“海山(孙丁字海山),汝本非莽撞浑人,何以竟犯下如此大错”?
听到慕容廆哽咽的询问,孙丁平静答道“吾不杀他,他便害汝,此等薄情寡义之徒,死不足惜”。
“混账,死到临头还敢满口胡言”。
看到慕容建恼羞成怒,抽刀上前,慕容兰山猝然出手,将对方手中尖刀打落在地。
“哼,有老夫在,还轮不到你来定人生死”。
“孙丁,此事到底有何隐情速速道来,若敢有一字相欺,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在慕容兰山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孙丁将近日发生之事详述一遍,言毕,他仰天长叹道“若非先主在天有灵,少主已在昨夜毒发身亡,某虽出身奴仆,少主却始终以兄弟之礼相待,因不忍见其被奸人暗害,故含恨出手以绝后患”。
不等孙丁话音落地,忽听慕容建嘶声吼道“放屁,昨夜奕落瑰根本未曾饮酒,何来中毒之说”?
随着慕容建话音出口,整个中军大帐落针可闻,满脸愠色的慕容兰山冷冷瞥了他一眼,狠声质问道“汝何以知道毒在酒中”?
此时慕容建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他吞吞吐吐支吾半晌,始终无法自圆其说。
“来人,将这个残害血亲的畜生拖出去杖毙”。
眼见慕容建自身难保,其余为虎作伥者皆噤若寒蝉,有心思敏捷之辈急忙跪伏在地,将慕容建父子谋害少主之事和盘托出。
如今真相明了,奸人伏诛,慕容兰山赞赏的看了看慕容廆,老怀甚慰。
在这位老祖的力挺下,慕容廆众望所归的成为了继任酋长,前一刻还命悬一线的孙丁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新贵,备酒压惊,登门道贺者不计其数。
“叔祖,如今我慕容氏兵败丧主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鲜卑各部,岭上宇文部,南岭段部,皆狼子野心,绝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因此孙儿才在信中提到事关部族生死大事,请叔祖大人前来共议对策”。
慕容兰山闻言暗暗点头,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着眼大局的能力极为赞赏。
“吾慕容氏后继有人矣”。
永熙元年七月末,辽东鲜卑宇文莫圭会同段乞珍纠合两部之兵约有十万,埋伏于白狼水(大凌河)一带,意图趁慕容氏实力大损之际,将其一举围歼,瓜分其部众土地。
对于两部兵将的异常调动,始终沉浸在丧事之中的慕容氏似乎毫无所觉,只管一边哀嚎啼哭一边缓缓前行,眼看对方一只脚已经踏入陷阱,宇文莫圭与段乞珍对即将发生的杀戮充满期待。
然而还没等他们将希望变成现实,惊闻噩耗传来,慕容廆亲自遴选精兵一万沿燕山昼伏夜行,突然现身于宇文部腹地,宇文部留守大将宇文素延猝不及防之下大败而逃,被慕容廆手下大将西方虔追击百里,俘斩万余,原在宇文部庇护下的辽东郡人孟晖率众数千家归降慕容廆。
听闻老巢失守,亲眷遭戮,宇文莫圭方寸大乱,不顾段乞珍劝阻执意回援,不想在老哈河(今建平县)下游渡河时突遭伏击,中箭溺水者不计其数,宇文莫圭近七万部众仅剩不足万余逃入紫蒙川(今喀喇沁旗一带)。
由于宇文莫圭分兵而走,段乞珍孤军难支,也于当夜退回本部,查实消息后,原本哀声一片的慕容部众尽弃丧服显露铠甲,如果不是段乞珍心思细密,另伏精兵断后,恐怕也将步宇文莫圭之后尘。
就在慕容廆豪气干云大杀四方的时候,在辽西郡稍有斩获的刘弘便已收兵,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回师勤王的内斗上,也正是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慕容廆才敢放手一搏。经此一役,鲜卑慕容氏声名鹊起,实力大增,俨然替代宇文部成为辽东诸部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力量。
这正是:天降英豪慕容兴,出其不意破重兵。一声龙吟辽东起,万古雄名撼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