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刘琨默默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山风,心中暗道“吾命休矣”。就在刘琨倍感无助之际,忽听河岸荒草丛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面前可是武安侯吗”?
刘琨闻言不免精神大震,连忙凝目细看,只见荒草掩映处一个灰衣小沙弥正探出头来对自己上下打量。
“小师傅认得在下”?
面对刘琨疑惑的目光,灰衣小沙弥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小僧康法朗曾跟随祖师在凤凰山前与侯爷有过一面之缘”。
“哦,原来如此”。
刘琨虽然与此人素不相识,但是对方既然提到他与弗如檀在黄河岸边的一段过往,自然不会有错。两人见面交谈不过寥寥数语,身后的马蹄声已然渐渐逼近。
“此地不宜久留,侯爷请随小僧往山中暂避”。
刘琨方欲回身牵马,却听康法朗低声劝阻道“山路难行,不如任由良驹自投生路”。
听到康法朗的适时提醒,刘琨轻轻拉过马头,与陪伴他几番出生入死的亲密战友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去吧,只要天不亡琨,你我自有相见之日”。
话音未落,刘琨急忙扭头,忍泪而去,原地只留下黯然神伤的黄骠马不住打着响鼻,似乎在诉说着心中无尽的哀伤。
时间不大,数十骑追兵蜂拥而至,为首之人乃是苏怡帐下偏将许超,他见到刘琨所留坐骑后大喜过望,一边催促众军仔细搜索,一边哈哈大笑道“如此良驹今归吾矣”。
在他得意的笑声中,有亲近之人从旁疑声问道“此马虽然毛色光亮,如金细卷,然而毛长筋露,恐不堪久战”。
许超闻言重重哼了一声,轻抚着马背欢声说道“汝等不知,岂可乱言,此马头生白毛,形如满月,肋有银斑,恰似碎星,所以人称“西凉玉顶干草黄“。这等神骏即使是喂饱了草料,肋条也会显露在外,故而另有别名“透骨龙“,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宝马良驹,就算是当年名躁一时的赤兔也不遑多让”。
众贼闻言恍然大悟,接连向许超道喜,正当许超洋洋自得之时,忽见黄骠马猛然跃起,两只醋钵大的后蹄狠狠踹在许超胸腹之间。猝不及防下,许超登时口喷鲜血,委顿于地,眼见出气多进气少,命在顷刻。
不等众贼回过神来,踉跄落地的黄骠马四蹄一撑,竟然隔空扎入奔流不息的玉仙河中,随着浪花浮沉渐行渐远。
却说刘琨在康法朗的搀扶下沿着草深林密处矮身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七拐八绕竟走入一处深谷绝壁。
“唉,天亡吾矣,小师傅救护之恩容越石来世再报,恩公且自行逃命去罢”。
康法朗闻言微微一笑,径直走到藤蔓缠绕处用手拨开乱草,只见其后现出一个丈许方圆的黝黑洞穴。
“侯爷心怀苍生,乃是大善之人,我佛慈悲,岂忍见善人无辜遭难”。
康法朗言毕,双手搀扶着刘琨小心翼翼进入洞中,随着火把骤然亮起,刘琨只觉得眼前毫光闪动,熠熠生辉。
看到刘琨面色生疑,康法朗双手合十低声说道“小僧便是由此而来,侯爷不必疑虑”。
刘琨闻言连忙回礼道“在下不敢,多谢小师傅活命之恩,若在下能够得脱此难,来日必有厚报,只是不知小师傅现在何处修行”?
面对刘琨诚恳的目光,康法朗轻笑着摇了摇头。
“万物轮回,自有因果随身,前日你我初识于人海是因,今日故人相逢是果,前日侯爷不肯因一己之私陷黎民于水火是因,今日小僧与侯爷巧遇并施以援手是果,若是侯爷实在要谢,首先要谢的便是您的一念之善,正所谓种善因结善果,小僧不敢居功”。
刘琨见康法朗神色坚决,因而也就不再勉强,借着跳动的火光他游目四顾,没想到平平无奇的山腹之中竟然别有洞天,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到,洞中有洞,洞洞相连,曲折往复,鬼斧神工,在洞内除了半透明造型各异的石钟乳外,还有琳琅满目的雪花石,流光溢彩的珊瑚石,晶莹剔透的葡萄石,简直是世所罕见,行走在不见尽头的雪花长廊上,欣赏着堆集在洞壁上鹅毛般晶莹蓬松的乳白色石花,仿佛置身漫天飞絮、悬冰百丈的冰雪世界。
“此山名曰浮戏山,据《山海经》载:“泉石欹危,映带左右,晨起伏而凭之,烟霞弥漫,万顷茫然,峰峦尽露其巅,烟移峰动,如众鸟浮水而戏……天下奇观也!”浮戏二字便是取义于此”。
“此处无山不洞,无洞不奇,隐秘互通,繁复奥妙,若无路熟之人指引,万万不可轻入”。
听完康法朗的简要介绍,刘琨心中一动,当下便用心想要记住路径,然而两人所过之处多有相似,只不过转得几转,他就觉得头昏脑胀,目眩神迷,不得不无奈放弃。
兜兜转转几近半夜,刘琨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原来此刻二人终于走出洞穴重见天光。
“侯爷请看,那便是祖师参禅之地——慈云寺”。
刘琨闻声望去,只见峰下不远处四山旁围,一水中流,峰峦联亘,涧溪深泅,林木掩映,尘氛迥隔,时或天光献瑞,山色发奇,龙吟云拥,虎啸风随,兰香芝秀,鹤舞涓啼,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绝佳之所。
又缓行大半个时辰之后,刘琨定定看着眼前稍显破败的古寺,忽觉六根清静、心旷神怡,站在苍松怪石之间,清风徐来,昨夜的金戈铁马仿佛黄粱一梦,此时此刻在他耳边唯有钟鼓梵音令人如痴如醉。
或许是昨夜体力消耗太过,如今精神骤然松弛,正要迈步入寺的刘琨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扑倒在石阶之上人事不省。康法朗见状心中大惊,他一边疾呼寺中僧众出来帮忙,一边轻轻扶起昏迷不醒的刘琨轻声呼唤。
这正是:英雄生死路,佛陀掌心灯,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